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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三行的风
1998年夏,广州十三行。
林月华蹲在档口前整理牛仔裤,汗水顺着脖颈滑进的确良衬衫。头顶老式吊扇吱呀作响,把批发市场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搅成混沌的汤。
靓女！这款26码还有货染着金发的老板娘掀开塑料帘子,指甲上的水钻在日光灯下晃眼。
马上查库。月华抹了把额角的汗,小跑着穿过堆满纸箱的过道。帆布鞋踩在浸了汗渍的水磨石地上,发出粘腻的声响。这是今天第三十七个来拿货的客户,她得赶在下午四点前理完这批订单。
仓库深处飘来霉味,摞到天花板的货箱在墙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月华踮脚去够最顶层的纸箱时,听见身后布料撕裂的声音。
转身就看见个穿白衬衫的男生站在货架间,袖口被铁钩扯开道口子。他手里攥着本《西方美术史》,封皮上还沾着隔壁档口的碎布头。
对不住啊,我找洗手间走错了......男生推了推银丝眼镜,普通话里带着岭南人特有的温软。他身后,一束阳光正从气窗斜斜切进来,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镜片上。
月华突然想起老家屋后的芭蕉叶,也是这样在晨光里透出细密的脉络。她扯过记账本刷刷写下地址：出门右拐走到头,记得把书放回老陈的旧书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