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特殊帝国及其蜕变 (第2/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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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社会结构的变迁牵引着帝国的内涵开始发生缓慢变化,帝国不再仅仅是作为文明的道德理想的现实化,它同时还要进行复杂治理,舍此则普遍理想的外化无法成功;这就意味着帝国需要从“伦理世界”进展成为“伦理、官僚世界”。此前对帝国官员的要求首先是其道德文章,官员要拥有“君子之德风”的道德操守;此后则还要求帝国官员要有较强的行政能力,官员要能够干练处理各种“小人之德草”的行政事务。这也意味着儒家伦理与政治之关系的再定位,政治不再如此前的古典时代一样仅仅是伦理秩序的衍生物,为政者从此必须直面政治本身的独立逻辑。日常的复杂治理需要有专业的行政官僚来进行体系化、制度化的处理,此为“官僚世界”;<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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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行政官僚的重要性,在杨炎推行两税法之际即已浮现。两税法的运行需要复杂的统计、管理、监控和执行能力,远非徒晓道德文章的士君子所能应付,“以吏为师”重新成为一种可能性,但这次不是由君主的强力意志所致,而是社会的现实需求所致。已在逐渐瓦解的大唐帝国虽开启了这样一个前景,却没有能力以此重振帝国了。">
大中至正的理想则为具体的行政行为提供正当性的衡量标准,并且要将所有的行政行为整合为统一连贯的政治意义,如此方有“伦理、官僚世界”。倘舍弃“官僚世界”,则理想将沦为空虚的高调,秩序也将瓦解;倘若舍弃“伦理世界”,则官僚体系将堕落为小人“上下交征利”的乐园,秩序亦会瓦解。<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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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实际上,这样一种需求,在秦皇、汉武两帝的统治时代之间,豪族尚未兴起之际,也是存在的,但是当时的治理技术、人才储备都不足以支撑起这样一种需求。于是,“一君万民”的秩序在当时就是一种稳定性比较差的均衡,最终其滑落入豪族社会,形成稳定性更好的均衡。而到了宋之后,治理技术和人才储备开始发展起来,这种需求方才开始得以满足。">
但如果仅仅是停留在“伦理、官僚世界”,仍是一种不稳定的状态,因为伦理体系的价值理性之逻辑和官僚体系的工具理性之逻辑,并不总是一致的,甚至经常会发生冲突。这种冲突会带来相互的伤害,工具理性的需要倘被价值理性的判断时时打断,则世事将不可为;价值理性的追求倘向工具理性的需要经常让步,则精神将被扭曲。而且,在这种状态中,普遍理想还是会不断地被建制化,以至于理想本身走向异化,价值理性遭到扭曲,这会进一步令冲突品质劣化。
所以,帝国应该从“伦理、官僚世界”继续向前,演化为“政治世界”。政治要从古典时代之伦理精神世界,下降到人间世界;但这并不是说正义的基础就此转化为属人的,而是政治要进行自我节制,为自己划定界限,将自己约束于纯粹属人的事务,而将属神的信仰世界转交给社会来自主抉择,政治就此与伦理相分离了,说得准确些,是有了独立于价值伦理之外的政治伦理,这样一种转化过程,其完成形态便意味着政治的世俗化转型。<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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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施特劳斯所谓政治从古典时代的“自然正当”,转化为现代的“自然权利”,便是这样一个过程,这是政治世俗化的过程,也是政治自我设限、自我下降的过程;这样一个转化,在马基雅维利和霍布斯那里开始。当然,在施特劳斯看来,此一过程也是对于政治当中真正重要的大问题之思考的失落过程,以致堕入相对主义,面对邪恶而无能为力,所以要把古典的、有决断勇气的问题意识再带回来。这也构成了施特劳斯与自由派的理论冲突所在。参见[美]列维·施特劳斯《自然权利与历史》,彭刚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