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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后的第七天,温翠香的姐姐踩着细高跟踏进铁皮棚,鞋跟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敲出急促的点。我正在擀葱油饼的面团,擀面杖突然在案板上打滑,面粉扑簌簌落在她熨得笔挺的西裤上。
好啊你,她一把扯下温翠香系在缝纫机上的红绳转运珠,金属旋钮发出刺耳的声响,把家里的缝纫机偷出来不说,还把传家宝当摆设妈要是知道你拿晋祠求的转运珠拴破机器——
温翠香的围裙兜着刚出锅的糖三角,热气熏得她眼镜片发白:姐,那是妈默许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姐姐的手重重拍在收银台上,硬币堆哗啦散落:默许妈半夜起来给你们偷蜂窝煤,血压都高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蓬头垢面跟个伙夫过日子,你可是大专生!
铁皮棚的棉门帘被风掀起,路过的大爷探头看了眼,温翠香慌忙把糖三角往纸袋里塞:姐,咱们出去说......姐姐却抓起案板上的记账本,红指甲划过梦想基金那栏:就这每天三十块的流水够买双像样的皮鞋吗北方大酒店的经理等了你半个月,再不去,名额就给别人了!
我攥着擀面杖的手在发抖,掌心的刀疤硌得生疼。温翠香突然挡在我身前,围裙口袋里的记账铅笔掉在地上:我不去大酒店,这儿就是我的未来。她的声音发颤,却像案板上的面团般坚韧,小林会开自己的餐馆,会有旋转门和水晶灯,你等着看吧......
笑话!姐姐把转运珠甩在缝纫机上,红绳在铁架上晃出凄凉的弧,他连卫生许可证都是借的别人的名字,拿什么开餐馆拿你偷来的猪油和赊的面粉吗她转身时撞翻了煤炉边的热水壶,沸水泼在温翠香脚背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姐姐远去的背影,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水泥地上。
那天夜里,温翠香的母亲偷偷打来电话,声音压得极低:你姐翻出了翠香的大专毕业证,说要藏起来。她今晚把翠香锁在屋里了,说不让见你......老人的叹息穿过电流,孩子,要不暂时分开一阵子等翠香她姐消消气......
我握着听筒站在铁皮棚外,深秋的风卷着煤灰往领口灌。温翠香的窗台上摆着她晒的桂花,用纸盒盛着,像堆凝固的月光。凌晨两点,我听见熟悉的自行车铃在巷口响,抬头看见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个布包狂奔而来,头发上沾着槐树叶——她跳后窗逃出来了。
我姐把转运珠扔进下水道了。她蹲在煤炉前烤手,脚背上的烫伤敷着牙膏,不过我捞出来了,你看,绳子断了,我用棉线重新系的。她举起手腕,红绳歪歪扭扭打着结,却固执地在火光里晃了晃,她说你给不了我未来,可未来是咱们自己揉出来的,对不对
我把她冰凉的手捂在掌心,突然发现她无名指根磨出了新茧——那是握擀面杖的位置。铁皮棚的铁皮被风掀得哗哗响,像在应和姐姐的话:对,咱们的未来,在案板上,在煤炉里,在每一张葱花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