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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元清平曾经见过《五马图》真迹，当下仔细谛视这幅临摹画作。无论是风格还是笔势竟然都和真迹一模一样，宛然李公麟亲手绘画而成。他内心不禁大为叹服，道：＂先生临摹的《五马图》如同真迹，足见技艺臻至登峰造极之妙境，晚生可真是大开眼界了。〃画先生见他谦逊恭敬，谈吐隽永，顿生好感，当下道：＂小友既识得《五马图》，想必精通丹青了，你再看看这些画怎么样？〃从瓷缸里拿出一幅卷轴，请元清平品评鉴赏。瓷缸里的卷轴，不但有卫协、张墨、顾恺之、展子虔、张僧繇、吴道元、李思训、顾闳中等斐声四海、遐迩驰名的大家名作，更有几幅不知其名的战国秦汉时期的古画。只是每一幅都是画先生临摹出来的，除了没有提拔钤记，竟与原画一模一样，足可乱真。
元清平目不暇接，惊叹不已，由衷赞道：＂先生临摹各家名作，无不惟妙惟肖，真乃神乎其神，冠绝天下！〃这可不是阿谀奉承、投颜取色的画。绘画之道共有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意位置，六曰传移模写。首重气韵，骨法为次，其余又等而下之。如何取材、如何赋彩、神韵若何、意境若何，千变万化，不拘一格。《抱朴子》以卫协、张墨，并为画圣。《古画品录》的作者谢赫赞誉卫协，＇六法颇为兼善，虽不备该形似，而妙有气韵｀。又褒扬张墨，＇风范气韵，极妙参神，但取精灵，遗其古法｀。顾恺之多才多艺，尤工丹青，人称三绝，即画绝、才绝、痴绝。《宣和画谱》谓其：天材杰出，独立无偶，妙造精微，虽荀卫曹张，未足以方驾。张僧繇乃是萧梁之人，《续画品录》谓其：善画塔庙，超越群工。朝衣野服，今古不失，奇形异貌，殊方夷夏，实参其妙！他擅长凹凸晕染法，画像逼真似活，栩栩如生。余人亦工于技巧，各成一家。上舒皆是禀赋佳妙、资智过人的绘画大师，潜心钻研，孜孜不倦，方有神之来笔。他们生于朝代不同，性情不同，绘画风格亦是迥然殊异。即便研习一家之作，资质平庸之人，终其一生都无法临摹的韵似神合、惟妙惟肖。而画先生临摹许多名画，尽皆如同真迹。气质神韵兼备，笔墨格局造化，宛然画师复生重画一般。岂非是神乎其技，冠绝天下？
画先生含笑道：＂小友过誉了，我愧不敢当。〃顿了一顿，又道：＂说到琴棋书画，冠绝天下，神功武艺，海内无双，天下惟一人耳，那便是岛主了。岛主集音律书画、武艺神功于一身，当真是岳峙渊s、高山仰止！岛主步，咱们亦步。岛主趋，咱们亦趋。岛主翩若惊鸿，咱们惟有怅然瞠乎其后了。〃钦佩仰慕之意，流露无遗。元清平闻得此言，不禁神驰遐思，道：＂原来岛主竟如此飘逸绝伦、超然脱俗，晚生意欲一睹岛主尊容，先生可否引见？〃画先生道：＂岛主若要见你，自会现身与你相见的。〃口气竟和阿芙一样。元清平好生失望，点头道：＂这也需要缘法，强求不得。〃蓦然想起一事，问道：＂先生缘何只是临摹历代大家名画，而不是自己绘画？〃
画先生闻言一怔，道：＂岛主教我绘画之时，要我先临摹名家画作，我一直在临摹名画，极少自己绘画。〃元清平道：＂先生临摹之画，尽皆乱真，功力之深技艺之妙，委实叹为观止！然则临摹的再好，也只是亦步亦趋，重复古人画作而已。〃画先生道：＂从前我未曾想过此节，小友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心动了。不过我技艺不佳，只怕力有未逮。〃元清平见他动心，于是激励道：＂先生采纳百家之长，兼收并蓄，其实大有可为。〃画先生似有所悟，绕亭数匝，可是却又理不出头绪。心中的念头忽明忽灭，时隐时现，参之不透道之不明。俨然身处一座千径万路的迷宫之中，找不到正确的出路。沉吟良久，道：＂小友请往下说。〃
元清平道：＂张僧繇擅长凹凸晕染法。王维为破墨山水，笔踪措思，参于造化。李成善于用淡墨画寒林平野、咽霭霏雾。墨法精微，后世称为惜墨如金。张择端工于界画，宋徽宗擅长翎毛丹青。历代大家或擅于着墨或巧于涂丹，自成风格体裁。画有五俗，一为格俗，平铺直叙、千篇一律者也。二为韵俗，笔墨索然、了无趣意者也。三为气俗，笔意呆滞、死气沉沉者也。四为笔俗，故作狂态、惊世骇俗者也。五为图俗，不入诗境、流于凡庸者也。山本静，水流则动。石本顽，树活则灵。画山要有形，画泉要有声，画石要有棱，画树要有情。得势随意经意，何处不是妙境？先生海纳百川、谷容千壑，若是能跳出窠臼，攻错互补，千锤百炼，假以时日，必能自成一派，成为当时推崇称道，后世追思慕想的一代大家。〃画先生闻得此言，宛如醍醐灌顶，幡然憬悟，道：＂小友所言，高屋建翎、字字金玉，当真振聋发聩。多年以来，我一直临摹历代名画，极少自己绘画，小友所言义理精奥，当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之人。〃元清平当下逊道：＂晚生不过有感而发罢了，先生太过奖了。〃
日暮时候，元清平和罗本回到群英阁。客厅里圆桌上虽然摆好了饭菜，但是来客却都不落坐吃饭，而是围住阿芙，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罗本走上前去，只见一名青年大声道：＂咱们来到逍遥岛已有十数日了，可是岛主却仍不露面，咱们不是来这里游山玩水的，快请岛主出来相见。〃众人跟着起哄，要阿芙去请岛主。阿芙道：＂我早已说过，岛主要见贵客们的时候，自会相见的，请贵客们耐心等待。〃无论阿芙如何解释，那青年仍旧不依不饶，道：＂你们逍遥派故弄玄虚，诓骗咱们上得岛来，岛主却又藏头露尾，始终不出来与咱们相见，这不是把咱们当猴子耍吗？今天我一定要见一见岛主。哼哼，如若不然，休怪咱们要大闹逍遥岛了。阿芙正色道：＂岛主神功盖世，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实是天下第一风流潇洒的人物，不是你说得藏头露尾，请尊客莫要胡乱猜测。本派虽然在江湖上藉藉无名，可是却也不肖坑蒙拐骗各位英雄少年。腿长在尊客身上，尊客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本派绝不阻拦。〃这段话逐条驳斥了那青年所言，层次分明，无懈可击。虽然说得不愠不火、不亢不卑，但最后一句不啻是逐客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