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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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代的榆次城,城中心的古井宛如一颗深邃的琥珀,镶嵌在青石板铺就的街角。月光洒在井口斑驳的青苔上,泛起粼粼波光。这口井已有五百余年历史,井壁上爬满了碧绿的井草,井水却始终清澈见底,即便烈日炙烤的三伏天,井底的泉眼仍在咕嘟咕嘟冒着细密的气泡,涌动着冰凉的甘泉。
卖水人李福挑着竹编水桶穿过晨雾弥漫的街巷时,总能闻到古井特有的湿润气息。他布满老茧的手抚过井沿磨得光滑的石块,就像在抚摸老友的脸庞。李阿叔,今儿的水格外甜哩！豆腐铺的王婆子总爱用铜勺舀一瓢井水,对着朝阳晃晃,金亮的水线落进青瓷缸里,溅起星星点点的水花。
那年中秋夜,玉盘似的圆月高悬。秀才张宇在书房里连挑三根灯草,准备明年的乡试。当他推开雕花木窗时,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卷着桂香扑面而来。张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在月光下微微滚动。沿着月色铺就的小径走向古井时,他布鞋踩过石板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月华如练倾洒井中,水面忽地泛起细碎金芒。张宇揉了揉被银光刺痛的眼睛,倒吸一口凉气——九条金龙正围绕着井心的青石雕龙柱游弋！为首的赤金龙王张着龙嘴,龙须在水中飘摇如画,鳞片反射的光芒在井壁上跳动,仿佛能听见龙吟在井底回荡。张宇的蓝布长衫被冷汗溻透,他下意识地攥紧窗棂,指节泛白,盯着井中神龙游了半个更次,直到月移星转,龙影才渐渐隐入井底。
次日辰时,榆次城像煮沸的粥锅。绸缎铺的赵掌柜踩着露水冲出家门,绸鞋底在青石板上擦出吱吱响；裁缝李大婶提着竹篮,竹片碰撞声混着她的惊呼；就连平日稳重的药铺王掌柜,也把戥子秤扔在柜台上。人群黑压压围住古井,有人踮脚张望,有人攀爬到梧桐树上,铜钱大小的脑袋在枝叶间晃动。
李福挑着水桶挤到前排,竹扁担从肩头滑落,铜环咣当砸在石板上。他看见张宇正蜷在井边,指尖在井沿划着圈,像是在安抚自己跳动的心脏。张公子,真有龙李福蹲下身,粗粝的手掌摩挲着张宇颤抖的肩头。张宇猛地回头,月白长衫的前襟还沾着井边的水渍,眼睛里布满血丝：李叔,你闻闻这井水！李福捧起一捧水送到鼻尖,顿时被馥郁的沉香熏得一激灵——往昔清冽的水汽里竟透着龙涎香,甜得发腻。
王财的青竹轿子晃晃悠悠停在人群外。他头戴玉冠,身着玄色纱袍,脚蹬皂靴,从轿中探出白皙的手腕,金玉镯子叮当作响。家丁们举着描金鸟笼排开人墙,王财的鹰隼眼在人群中扫视,最后落在李福沾着泥点的粗布衣裳上。李老头,这井以后归我了。他嘴边的冷笑像结了冰,每月孝敬我二十两银子,你还能挑水。李福的扁担突然竖起,竹片挟着风声劈向王财的轿顶。家丁们慌忙举鸟笼抵挡,金翅雀惊得撞碎笼纱。
老秀才张宇从袖中摸出折扇,乌木柄在掌心跳动。他踩着张福让出的空隙挤到井边,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王财的皂靴：王东家,神龙显圣乃天意。他突然提高嗓门,声音清越得像冰棱相撞,《易经》云：'云从龙,风从虎',龙脉当与民同享！王财的玉冠歪了,他转身怒视家丁：给我把这酸秀才拖走！几个家丁扑上来时,张宇已握住井沿的雕龙柱,指尖陷入冰冷的石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