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小白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柳照雪指尖抚过穗子上的刻痕,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当年我收过一个弟子,品性纯良,可惜战乱中失散了。他腰间挂着我亲手做的青玉穗子,若你遇见,便知是故人。原来命运的环扣,早在十三岁的雪夜就已埋下,只是时光用了十三年,才让两个缺口重新相扣。
少年翻开皱巴巴的诗稿,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几片桂花,正是去年中秋柳照雪捡的那茬。每首诗旁都画着小插画:春日她蹲在青石板上穿针,蝴蝶停在绣绷上;夏天她抱着荷叶伞跑过雨巷,裙摆溅起的水花像串珍珠;秋夜她踮脚够桂枝,发簪勾住了枝头的月亮;冬至她扫梅枝积雪,铜炉上的水汽模糊了窗棂。
这是三年前谷雨,少年指着一幅简笔画,画中女子的青箬笠歪在眉间,茉莉花串散落一地,你追蝴蝶时绣绷掉了,线团滚到我脚边。我帮你捡线,你说‘蝴蝶翅膀的针脚就该歪歪扭扭,这样才飞得起来’。他声音渐低,像怕惊醒了画里的时光,那时我在玉器铺当学徒,每天路过桥头,就为了看你一眼。
柳照雪忽然想起那个暮春午后,阳光斜斜照在青石板上,她追着白蝶跑,绣绷上的并蒂莲刚绣完一半。线团滚到少年脚边时,她看见他蹲下身,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玉色——原来从那时起,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的四季。
荷叶包着的梅花酥还带着暖意,酥皮上印着浅淡的梅枝纹,显然是藕香斋的手艺。柳照雪掰开半块,内里的梅花馅混着松子碎,香气比她诗里的烹雪煮梅更添三分烟火气。少年慌忙解释:本想自己做,可烤焦了两炉,只好买现成的……话未说完,耳尖已红透。
她忽然想起去年冬至,铜炉旁莫名出现的梅花蜜罐子,粗陶上系着青玉穗子,罐底刻着极小的安字——那是少年第一次鼓起勇气留下信物,却因害羞不敢署名。此刻咬着梅花酥,甜香在舌尖化开,混着记忆里的雪水茶味,竟比任何诗句都更动人。
你看这酥皮,少年用指尖轻点梅枝纹,像不像你绣在鞋面上的花样去年腊月,你在桥头卖绣鞋,鞋面绣着踏雪寻梅,我盯着看了整整三个时辰,最后被师傅揪着耳朵回去。他说得兴起,忘记了羞涩,眼中映着琉璃灯的万千光影,后来我照着你的绣样,在玉扳指上刻了朵小梅,可惜总刻不好花瓣的弧度。
那片边缘焦黑的银杏叶躺在柳照雪掌心,炭笔写的愿做灯前扫雪人已有些模糊,后半句护得江南月一轮被墨迹洇开,却能看出用力的笔锋。少年说这是去年中秋捡的,当时看她在桂花树下捡花,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株会开花的桂树。
本来想等你抬头时说句话,他摩挲着诗稿边角,那里有处被水洇湿的痕迹,可你突然被桂花砸中头,揉着额头笑的样子……我就光顾着看,忘了开口。柳照雪想起那天,确实有朵沉甸甸的桂花砸在额头上,她抬头望向树冠,却只看见摇晃的枝叶——原来他躲在树上,像只笨拙的松鼠,藏起了满心的话。
更鼓敲过第四通,细雨停了,月光却更亮了。少年的毛驴在桥头踏蹄,竹筐里的夜合花经雨水洗涤,花瓣舒展如少女掌心,花蕊里凝着的水珠,像怕碎了的月光。柳照雪望着他被灯影拉长的影子,忽然发现他鞋尖磨得发白,补丁摞着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这是把日子过成诗的人,才有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