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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声音骤然消失。秋阳跪在倾颓的陈家牌坊前,手心攥着半截刻有婉容二字的银簪。青溪镇的晨雾中传来久违的鸡鸣,那些挂着白灯笼的屋檐下,二十三个褪色的长命锁在风中轻轻摇晃。
青石板缝隙里渗出的血珠泛着珍珠光泽,林秋阳每落下一步,积水便泛起血色涟漪,婴孩的呜咽声在雾中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晨雾裹着的长命锁突然扭曲变形,玄色丝绦化作招魂幡惨白的幡脚,将她拖进民国二十七年腥甜的雨幕。屋檐角铜铃叮当,仔细看去每只铃铛里都蜷着胎尸,脐带串成的珠帘在风中簌簌作响。
黄包车橡胶轮碾过水洼时溅起腐臭的黏液,车夫毡帽檐滴落的黑水在青石板上蚀出蜂窝状孔洞。绣着并蒂莲的车帘掀起一角,枯枝般的手掌托着鎏金请柬递来,指甲缝里嵌着的胎盘碎屑正簌簌掉落。林秋阳惊觉阴丹士林旗袍已紧贴肌肤,盘扣竟是七颗人牙打磨而成,腕间淡去的金铃印痕竟凝成实体的银镯——那圈寒光里分明游动着婉容陪葬品特有的尸斑纹,内壁刻着《往生咒》的蝇头小楷正在渗血。
如意茶楼的霓虹招牌在雨雾中痉挛般明灭,二楼雕花窗棂后传来麻将牌相撞的脆响,像玉器坠入冰河般清冷。推开门刹那,十二件同色阴丹士林旗袍同时转出青白脸孔,二十四只点着丹蔻的手定格在空中。檀木牌桌上码着的不是骨牌,而是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胎儿手指,蜷曲的指节还在神经性地抽搐。墙角博古架摆满泡酒玻璃罐,每个罐中都悬浮着不同月份的胎儿,最小的那个正用脐带敲打罐壁。
三妹来迟了。首座女人掀起旗袍下摆,腹部的子宫瘢痕如同蜈蚣匍匐,二十三颗东珠在皮肉间泛着尸蜡光泽,该罚你品鉴接风宴的主菜。她说话时嘴角溢出黑色胎发,其他女人们立即齐声哼起《洗三谣》,歌声震得房梁落下陈年血痂。
描金屏风后转出的厨子戴着防毒面具,托盘里血灯笼的残骸正在蒸汽中舒展重生。当灯笼纸显现祠堂夹墙里蠕动的紫河车时,女人们突然集体发出分娩的嘶吼,旗袍下摆涌出混着胎粪的羊水。脐带如毒蛇窜出,带着羊水腥气缠住秋阳脖颈。银镯骤然迸射青光,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瓮接连炸裂,二十三个裹着胎衣的婴灵撕咬着脐带,它们的哭声让铜锅里沸腾的人胎汤泛起血浪。秋阳撞碎窗棂的瞬间,看见自己倒影在琉璃瓦上化作产婆,银剪刀正剖开婉容青紫的腹部,舅爷爷沾满胎脂的手指捏着还在搏动的子宫,珍珠串突然从创口喷涌而出,在雨夜里化作漫天星子。
乱葬岗的磷火在空中织成引魂幡,林秋阳在墓碑迷阵中奔逃。每块残碑都渗出朱砂写的名讳,最新竖起的青石板上,她的生辰正被无形刻刀加深,石屑混着血水淌进苔藓。远处传来纸钱燃烧的焦糊味,她踩到截腐烂的轿杠,轿帘碎片上绣着陈字徽记——正是婉容当年出嫁的喜轿残骸。
山道尽头忽现摇曳红灯笼,灯笼匠人的蓑衣滴落着尸油,他手中的狼毫正为纸人点上瞳仁。那些薄如蝉翼的面孔分明是青溪镇民,背后黄符上的生辰正在渗血。秋阳突然战栗——纸人脖颈处都有细密的缝合线,正是二十年前血案发生时,全镇活人早已被替换成扎彩铺的纸傀儡!冷风掀起匠人的斗笠,露出半张被火烧融的脸,烧伤的皮肉里嵌着碎瓷片。
匠人突然撕裂胸膛,干瘪如核桃的女婴尸体蜷缩在肋骨间:陈家世世代代要养出个灯笼女,用女儿魂做灯笼骨。他说话时喉管漏风,女婴干尸突然睁眼,瞳孔是两粒发霉的珍珠。扬起的金粉化作当年血洗陈家的阴兵,战马眼眶里燃着鬼火,马蹄铁上沾着祠堂的瓦当碎屑。
秋阳腕间银镯与阴兵首领的佩剑共振嗡鸣,记忆如决堤洪水——百年前祭坛上,她的喉管被割开浇灌灯笼竹骨,鲜血在宣纸上晕染出并蒂莲纹。血灯笼突然撕裂虚空,曾被超度的亡魂化作青白色火流星,与阴兵阵列碰撞出硫磺味的电光。阴兵首领的面甲突然脱落,露出舅爷爷年轻时的面容,他手中的剑正是当年剖腹取胎的银剪刀熔铸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