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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寂静里,母亲的呼吸忽然变得绵长。我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深秋的风穿过枯井。她的眼睛半睁着,望向我身后的某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见某个遥远的、美好的画面。监护仪发出绵长的滴——时,我终于明白,她看见的不是窗外的寒冬,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有阳光和油菜花的春天。
第五章:时光琥珀
出殡那日,铅云压得极低,仿佛天空也垂落了泪痕。我穿着孝衣,手里紧攥着母亲的银镯子,镯内刻着的长命百岁已被磨得模糊,却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送葬队伍走过晒谷场时,王浩和几个孩子躲在稻草垛后指指点点,他们的笑声混着纸钱灰飘过来,像落在新雪上的泥点,刺眼又灼心。
父亲往火盆里添纸时,火苗突然腾起,卷走了母亲的蓝布围裙——那是她生前最常穿的,口袋里还缝着我幼时塞进去的玻璃弹珠。火星子蹿上天空,又化作灰烬簌簌落下,落在我手背的伤疤上——那是九岁时捡玻璃碎片划的,如今已淡成一道细痕,却永远记得当时的疼。
新坟在半山腰,黄土覆着残雪,像块未愈合的伤口。我把母亲的绣绷放在坟头,半朵牡丹在风里轻轻颤动,丝线纠缠成乱麻,像她临终前没说完的话。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惊飞了几只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灰蓝色的天空,留下几声沙哑的啼叫,像这个冬天最后的叹息。
清明再来时,坟头长满了蒲公英。我蹲在坟前除草,听见山下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王浩骑着山地车经过,车筐里装着新款的变形金刚,车铃叮叮响过,惊散了我刚吹起的蒲公英伞。那些细小的绒毛在空中飘了很久,最终落在母亲的墓碑上,像撒了一把星星的碎片,却再照不亮她沉睡的世界。
最疼的成长发生在某个夏夜。我在台灯下写作业,窗外的蝉鸣突然哑了,像被谁掐住了喉咙。课本里夹着的牵牛花瓣早已褪成褐色,叶脉间还嵌着当年的缴费单碎屑,纸上的数字早已模糊,却依然像道伤疤,横在八岁的记忆里。忽然想起母亲说过人死后会变成星星,于是我跑到院子里,对着星空伸出手,却只抓住满掌的夜风,和几粒转瞬即逝的萤火虫。
后来我离开小镇时,带走了母亲的银镯子和一玻璃罐弹珠。大城市的夜晚霓虹璀璨,却照不亮城中村的小巷。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时,常看见穿白大褂的女人路过,她们的身影总让我想起医院走廊的风,冷得能穿透二十年的光阴。偶尔经过废品站,听见玻璃瓶相撞的声响,胸口依然会泛起钝痛——那是八岁的我,永远困在时光里的、未能说出口的守护。
如今我站在母亲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已被雨水蚀出纹路。春风掠过新抽的柳枝,带来远处孩童的歌谣。我摸出兜里的玻璃弹珠,一颗颗摆在坟前,阳光穿过透明的球体,在泥土上投出七彩光斑,像极了记忆里母亲缝补时,银针在煤油灯下闪过的微光。原来有些东西,从未随时光消逝,它们早已凝成琥珀,把那个在破碎日常里拼命挣扎的小女孩,永远封存在了最柔软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