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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的老式空调发出规律的嗡鸣,混着窗外的雨声,在凌晨三点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苏眠蜷缩在黑色皮质转椅上,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得她脸色惨白。她盯着空白的音轨,鼠标滚轮无意识地上下滑动,带起的波纹在黑暗中如同心电图的起伏。抽屉深处的磁带突然滑落,塑料外壳上用修正液写的给苏眠的睡前故事在台灯下泛着冷白的光,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和便利贴上的如出一辙。
按下播放键的瞬间,电流声刺得耳膜发疼。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像是白大褂蹭过录音设备的杂音。周砚礼的声音从老旧的耳机里传来,带着某种潮湿的压抑：苏眠,今天是我们结婚的第473天,也是你第19次在雨天忘记我。背景里手术刀碰撞金属盘的脆响清晰可辨,他顿了顿,轻笑里藏着苦涩：我把戒指藏在了《和声学原理》第237页,你当年在图书馆说,想嫁给会写赋格曲的医生,而我...刚做完第102台心脏手术。
磁带突然卡顿,发出尖锐的刺啦声。再响起时,钢琴声如清泉流淌,是熟悉的《致爱丽丝》前奏。但第八小节突然变调,心跳监测仪的滴答声突兀地切入,像不和谐的重音。这是3床老伯的心跳,72拍/分钟,和你第一次牵我手时的脉搏一样。周砚礼的声音变得温柔,那时你说我的手适合弹肖邦,现在却用来缝合心脏。苏眠仿佛看见他深夜在值班室,一边听着患者的心跳,一边在手术日志上记录这些细节。
滚烫的泪水砸在键盘上,染湿了桌角的照片。照片里的周砚礼倚着大学琴房的白色三角钢琴,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开,露出锁骨处的红痕——那是她练琴时不小心用琴谱砸的。她举着满分的乐理试卷,背后黑板上用粉笔画着歪扭的心电图,标注着苏眠心跳86拍,遇见周砚礼后升至92,字迹旁还画着两只交握的手。照片边缘微微卷起,记录着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手机在此时震动,是周砚礼发来的视频。画面里的他正在康复训练室,白大褂下摆被器械勾住,露出半截绑着电极片的手腕。他的手握着塑料手术刀,却在切开模拟皮肤时突然震颤,刀柄在指缝间打滑,割破了硅胶模型的血管,渗出红色的模拟血液。抱歉,他关掉镜头前别开脸,喉结滚动着,今天的康复训练又失败了。视频背景里,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便利贴,都是关于苏眠的生活习惯和喜好。
苏眠盯着视频里他腕骨处的淤青,突然想起车祸后醒来的清晨。周砚礼坐在病床边打盹,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手账本,她偷偷翻开,看见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写着：苏眠今日记得大学琴房,忘记婚礼誓词；苏眠看见鸢尾花会哼《六月未完成》,那是我们未弹完的婚礼曲目。而在本子最后,夹着半张撕碎又粘好的演唱会门票,日期正是车祸发生的前一天。那张门票背后,还留着周砚礼当年写下的求婚誓言草稿。
第三章
手术室外的五线谱
深秋的医院走廊飘着消毒水与银杏叶的混合气息。苏眠攥着MRI报告单的手微微发抖,报告单边缘被指甲掐出细密的褶皱,手部神经修复术几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转角处的瓷砖上,周砚礼正跪在地上,用棉签蘸着碘伏画些什么,白大褂下摆沾着淡淡的血渍——是今天上午急诊时抢救车祸伤员留下的。他的额角还沾着医用胶带的痕迹,那是刚刚协助手术时留下的印记。
这是G大调的五线谱。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碘伏,棉签在第二线画了个实心符头,第一间是我们相遇的琴房,第三线是你车祸的十字路口,休止符在这里...棉签顿在五线谱下方,画了个歪扭的爱心,是现在,我在等你看懂我的心跳。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连续工作24小时后的疲惫,但眼神依然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