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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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下墙上泛黄的画框,我们十二岁合作的《未来蓝图》在紫外线下显出新痕:我用隐形墨水标注的殡仪馆平面图,与他荧光笔圈出的器官捐献协议,在泛黄的纸页上开成并蒂莲。
景德镇的窑火映红天际时,顾望正教我捏制青花瓷瓶。他苍白的手指穿梭在陶土间,指腹的采血针孔被瓷泥温柔填平。我凝视旋转的坯体,突然看清那些婉转的弧线,恰似他最新支气管镜影像里塌陷的肺泡。
要刻什么纹样他将刻刀递给我时,腕间临时起搏器的导线垂落成银丝。我蘸着釉料勾画浪花纹,笔尖却不受控地游出心电图最后的平直线。窑工添炭的瞬间,火光在他颈间医用钛合金项圈上跳跃,那是去年我为他定制的急救信息牌。
开窑那日,顾望突然用瓷片划破指尖。鲜血滴入冰裂纹的刹那,釉面突然浮现我们童年种下的樱花树投影。这是顾家秘传的祭红釉。他笑着将瓷瓶对准阳光,我却在交错的光影里看见胚胎实验室的冷冻编号——那两个被基因编辑技术废弃的受精卵,原来始终封存在顾氏瓷窑深处。
深夜的坯房传来拉胚机的嗡鸣,我循声望去,顾望正将CT胶片碾成瓷粉。显示屏蓝光映出他手背密集的针眼,那些排列的淤青恰似瓷瓶底款的朱砂印。当我触到他藏在釉料桶里的安乐死同意书时,旋转的瓷胎突然迸裂,碎碴在我们掌心刻出相同的十字伤痕。
修复敦煌残卷的第十七个深夜,顾望的鼻血染红了菩萨的璎珞。我佯装不见他擦拭金箔的止血棉,就像他始终不问为何我总在临摹《药师经》的间隙,用隐形墨水抄写遗体捐赠条款。
沫沫看这个。他忽然展开卷轴,北宋年间的药方在紫外灯下显出新墨:【取同心者心头血各三盅,佐以忘川水煎之,可续十载春秋】。我笑着蘸朱砂批注荒诞,却在他转身添茶时,将凝血酶原滴入他杯中。
大漠的月光爬上莫高窟时,我们并排躺在急救保温毯上。顾望用留置针管做笔,在沙地书写梵文婚誓,我数着他腕间输液泵的节奏,突然听出那是童年共学的《长恨歌》旋律。当流星划过九层楼飞檐,他忽然握住我埋着透析管的手腕:等修复完第220窟的药师佛,我们就...
警报声撕裂了尾音,顾望的便携除颤器在沙丘上滚落成孤月。我抱着他逐渐冷却的身体,看心电图纸带在夜风中飘成飞天帛练。藏经洞的暗格里,那封用八国语言写就的遗书正在朽烂,每个字母都浸着我们为对方偷换的续命药剂。
脑机接口接入的瞬间,我听见敦煌檐铃混着心电监护的蜂鸣。顾望的思维数据如月光流淌在神经纤维上,那些我们互相篡改的医疗记录,此刻在虚拟空间开成曼陀罗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