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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铜镜(1937年的血祭)
阿福的喉结上下滚动,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裤腰。七月溽热的天井里,铜镜散发的寒气却让后槽牙发颤。他盯着镜框上盘踞的蟠螭纹,那些青铜兽眼在树影婆娑间泛着诡异的青光。小满的喘息声近在咫尺,带着槐花蜜的甜腻气息,此刻却像催命的符咒。
你看那孩子的左眼!小满冰凉的手指突然戳在镜面上。阿福这才注意到肿胀的童尸右眼尚存,浑浊的玻璃体正缓慢转向他们。腐烂的唇角扯出诡异的弧度,蛆虫从牙床簌簌掉落,在镜面上蜿蜒出黏腻的轨迹。当那些白胖的蛆虫碰触到刻着周素芬的篆字时,竟发出油炸般的滋滋声,腾起缕缕青烟。
阿福想起上个月暴雨夜,三婆婆捧着族谱时的异常。油灯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老人布满老人斑的手突然按住其中一页:这都是些不该见光的旧账。被揉皱的宣纸上,周素芬三个字浸在朱砂里,旁边符咒的笔画像极了镜框内沿的纹路。当时屋檐滴水声格外清晰,仿佛有人踮着脚在瓦片上行走。
镜中黑水突然沸腾。浓雾从镜框四角漫出,带着陈年棺木的霉味。阿福的瞳孔骤然收缩——雾中浮现的青砖墙分明是弄堂西头早已拆除的义庄。八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抬着贴满黄符的樟木箱,纸符上的咒文正在渗血。领头的八字胡男人突然转头,镜面顿时映出他青白的脸,算盘珠子在腰间撞出空荡荡的声响。
是周家米行的二掌柜!小满的惊叫带着哭腔,去年迁祖坟时,我亲眼见过他的陪葬算盘!仿佛回应她的呼喊,木箱里突然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响。当队伍经过老槐树时,虬结的树根突然暴起,碗口粗的根须刺穿箱板,带出一截挂着银镯的孩童手臂。血珠坠在青石板上,竟像活物般朝着北斗七星的方位滚动。
阿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铜镜边缘的蟠螭纹开始蠕动。那些青铜铸就的鳞片擦过掌心,留下细密的血痕。镜中画面突然切换成暴雨倾盆的夜晚,雷鸣声中夹杂着日语呵斥。八个方位悬浮的铜镜将血光投向天际,镜面映出的血海里,无数孩童的苍白手臂在浪涛间沉浮。
那是...祭品们的怨气。白衣女孩的虚影从血海中升起,她的襦裙下摆滴着黑水,寅时三刻阴阳交替,生魂最易...话音未落,镜中突然伸出白骨嶙峋的手,阿福闻到了腐烂的荷花香——正是三婆婆常年别在襟口的香囊气味。
骸骨的五指扣住腕骨的瞬间,阿福感觉有冰锥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镜框缝隙渗出的黑血倒流成钥匙形状,小满的尖叫与1937年的孩童哭喊声重叠。在意识模糊的刹那,阿福忽然想起族谱上周素芬生辰八字旁的批注:庚午年七月半,镇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