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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锈死的秒针
修表铺的铜铃在暴雨中发出闷响时,林深正用镊子夹起一枚生锈的秒针。玻璃罐里泡着的零件在药水中浮沉,像极了去年秋天,他在护城河捞起的那只溺水的麻雀。
林师傅,这块表还有救吗穿墨绿色雨衣的女人把表放在玻璃柜上,雨水顺着帽檐滴在暂停营业的木牌上。林深抬眼,看见她腕间戴着枚银镯子,纹路是早已停产的缠枝莲,和母亲下葬时戴的那只一模一样。
表盘打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扑面而来。林深皱了皱眉,这是块1982年产的上海牌机械表,齿轮间卡着干枯的梧桐叶碎屑,秒针停在三点十七分——和他店里所有停摆的钟表一样。
机芯锈蚀太严重。他用放大镜照着主夹板,螺丝孔周围布满铜绿,修的话,得换整套零件。女人摘下手套,指尖在玻璃上划出淡白的痕迹:您看这表壳呢古铜色的表壳上刻着永结同心,边缘磕碰出细小的缺口,像被岁月啃过的面包。
林深的拇指蹭过同字的钩画,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缝里嵌着同样的铜锈。那年他十二岁,在巷口的修表铺里,看着师傅用镊子夹出父亲遗表中卡住的婚书碎片——那是母亲藏了二十年的情书,被齿轮绞成纸浆。
表壳能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块旧铁皮,但修好要三个月。女人点点头,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定金。打开时,里面是五张泛黄的粮票,1978年发行的那种,票面印着饱满的麦穗,像极了母亲生前最爱的那块桌布。
女人离开后,林深把粮票夹进《机械表维修手册》,书页间掉出张照片。十八岁的自己站在大学钟楼前,白衬衫被风吹起,身后的钟摆正在阳光下划出金色的弧——那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时间流动的模样。
暴雨在黄昏时变成细雨,林深锁好店门,走进巷尾的面馆。老板远远看见他,就开始煮面——阳春面,不放葱花,汤里漂着两片青菜,像极了母亲住院时的病号饭。电视里在播新闻,主持人说今冬将出现五十年一遇的极寒天气,他盯着屏幕上的雪花图案,突然觉得那是从齿轮缝里漏出的锈粉。
回到店里,他把上海牌手表拆成零件,泡进新换的药水里。月光从天窗斜斜切进来,照在工作台上的铜制台钟上,那是母亲的陪嫁,钟摆停在她离世的那一刻。林深摸出怀表,表盘里嵌着母亲的黑白照片,边缘被他摸得发亮,像块磨平的鹅卵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