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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个诡异的夜晚之后,家里的怪事便如同溃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先是那口放在灶台角落、早就空了的旧水缸。一天清晨,爹揉着熬得通红的眼睛去灶下生火,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水缸——缸底竟然汪着一层浑浊的水!那水泛着一种奇怪的黄绿色,水面上还浮着几根细小的、像是腐烂水草似的黑色絮状物。一股淡淡的、带着土腥和铁锈的怪味儿从缸里散发出来。爹愣住了,他清楚地记得昨晚缸里还空空如也。他疑心是草妮儿顽皮,可那水又脏又浑,孩子哪弄来的他皱着眉,用葫芦瓢把那点脏水舀出来泼到院子里。可第二天早上,那缸底又诡异地汪起了同样浑浊的水,不多不少,刚好浅浅一层。爹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他不再舀水,只是死死盯着那口缸,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吃人的东西。
紧接着是家里的门。那扇破旧的木门,门轴早就干涩发响,开关都费劲。可接连几天,爹下地回来,或是半夜起来查看草妮儿(自从那晚后,草妮儿总睡不安稳),都发现那扇沉重的大门,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地、从里面闩得死死的!闩门的木杠又粗又沉,以草妮儿的小力气,根本不可能搬动!爹开始以为是风,可那几天一丝风都没有,闷热得像个蒸笼。他试着晚上睡觉前特意不闩门,只用根小木棍虚掩着。可到了后半夜,总能听到门轴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吱呀声,紧接着,便是木杠沉重地滑入门闩槽的咔哒一声轻响!那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如同惊雷!爹猛地从炕上坐起,冲到门边,外面空无一人,只有沉沉的夜色。门闩,却结结实实地落下了。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脊椎骨往上爬。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灶膛。为了省柴火,家里一天只开一次灶,煮点稀薄的菜糊糊。可好几次,爹明明记得灶膛里的火已经彻底熄灭了,灰烬都冷了。等他过一阵再去灶间,却发现灶膛口竟隐隐透出暗红的光!扒开冷灰一看,底下赫然埋着几块烧得通红的炭!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维持着那点不死不活的火种。那暗红的光映在土墙上,跳跃着,像一只只窥伺的、不怀好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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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怪事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这个家。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一点小事就能让他暴跳如雷,对着我和草妮儿吼叫。可吼完之后,他又会陷入更深的沉默和恐惧,眼神飘忽,总是下意识地瞟向东墙根下。他变得更加迷信,也更加神经质。他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屋里的黑暗角落藏着东西,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他晚上不敢睡沉,稍有风吹草动就惊坐起来,竖着耳朵听,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惊恐地搜寻。
草妮儿的情况更糟。她变得异常沉默,小脸总是木木的,眼神空洞,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气发呆,一坐就是半天。她不再靠近东墙,甚至只要视线扫过供桌的方向,小小的身体就会无法控制地发抖。更可怕的是,她开始频繁地在夜里惊醒,不是哭闹,而是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低的、含混不清的咕哝声,有时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又像是在跟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每当这时,爹就会像受惊的野兽,猛地扑过去,用粗糙的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惊恐,对着黑暗的虚空无声地嘶吼:别缠我闺女!冲我来!冲我来啊!
这个家,彻底变成了一个冰冷、压抑、充满了无形恐怖的地狱。贫穷和饥饿是看得见的折磨,而东墙根下那个沉默的存在所带来的恐惧,则是无形的、却更令人窒息的重压。它无处不在,无孔不入,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寸空间,勒得人喘不过气。爹的精神被压到了极限,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嘣地一声断裂。
终于,在一个草妮儿又在深夜发出诡异咕哝声的晚上,爹彻底爆发了。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从炕上跳下来,赤着脚冲到东墙根下!他不再看那神像和古画,眼睛血红,布满青筋的大手一把抓住那张发黄的旧画像,用力往下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