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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秋老虎刚过,陈老爷就倒下了。先是咳嗽,咳得佝偻了腰,痰里带着血丝。请遍了方圆百里的郎中,汤药灌下去一罐又一罐,人却眼见着枯槁下去,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躺在床上只剩一把硬骨头撑着层松垮的皮囊。郎中们摇着头,话都一个调:老爷子油尽灯枯,该预备预备了。
陈家上下,悲声一片。可悲戚归悲戚,陈老爷这棵大树真要倒了,身后事,尤其是那顶顶紧要的阴宅风水,就成了悬在陈家所有人头顶的一把刀。
陈家不是没请过风水先生,前前后后来了几拨,指点的穴位不是嫌格局小了,就是嫌气脉弱了,总不入陈老爷的眼。他躺在雕花大床上,听着窗外妻妾压抑的抽泣和孙辈懵懂的吵闹,浑浊的老眼盯着头顶承尘上繁复的卍字不到头雕花,心里头那点不甘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疯长。
去……去请韩半仙……陈老爷挣扎着抬起枯柴般的手,指甲盖灰败无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抬……抬也要把他抬来!礼数……给我做足了!
陈家三兄弟不敢怠慢,套了家里最好的骡车,铺上崭新的蓝印花布褥子,恭恭敬敬地把韩老头请了来。一进陈府那气派的大门,韩老头就觉出不同。他被径直引到陈老爷养病的正房上屋,窗明几净,熏着淡淡的檀香。
床上的陈老爷强撑着精神,蜡黄的脸上挤出笑容,一口一个韩老弟,亲热得如同失散多年的胞兄。饭菜顿顿精细,海参鲍鱼轮着上,酒是窖藏多年的老烧刀子。夜里睡的是锦缎铺盖的暖炕,连洗脚水都有伶俐的小丫鬟端到跟前。
韩老头活了六十多年,何曾受过这等供奉他起初也推辞:陈老爷,折煞老汉了,我住厢房就挺好。
陈老爷却紧紧攥住他的手,那手冰凉,没什么力气,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执拗:韩老弟,你是我的贵客,是兄弟!住这儿,离我近,说话方便……我这身子骨,怕是……没几天了,就想跟你多说说话儿……
浑浊的老眼里,那份沉甸甸的恳求与孤注一掷的绝望,让韩老头心头那点推拒,像烟一样散了。
日子一天天滑过去,转眼一个多月。韩老头成了陈府半个主人,上上下下见了他都毕恭毕敬。他和陈老爷每日对坐,聊麻湾的旧事,聊海上的风浪,聊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趣闻,唯独不碰风水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