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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在黎明前终于耗尽了它摧毁一切的狂怒。铅灰色的海面翻滚着浑浊的泡沫,如同巨兽垂死时喷吐的污秽涎沫。艾登·索恩推开灯塔沉重、锈迹斑斑的底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海藻、盐粒和湿透木头的腥冷气味猛地撞进鼻腔。他紧了紧油布雨衣的领口,靴子踩在饱吸了海水的沙砾上,发出沉重而黏腻的咯吱声。又是一夜无眠的守望,风暴的咆哮犹在耳中嗡嗡作响。
他是这孤独岬角的囚徒,也是它的守护者。圣玛丽灯塔,这座矗立在嶙峋黑礁尽头的古老石塔,是方圆数十海里唯一的眼睛。他的世界被压缩在旋转的光束、永不停歇的海风以及脚下这片被诅咒般不断被冲刷又重塑的狭长海滩之间。单调、隔绝,深入骨髓。
艾登沿着高水位线机械地巡视,目光扫过被海浪抛上来的垃圾残骸:断裂的浮木、纠缠成团的深色渔网、被拍扁的塑料瓶、偶尔还有一条早已僵硬的银色鱼尸,鳞片在黯淡天光下反射着惨淡的光。这些景象早已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如同每日诵读的经文般熟悉而麻木。
直到他的靴尖踢到了一个深色的物体。
它半埋在湿漉漉的沙子里,只露出一个弧形的、光滑的深褐色顶部。艾登停下脚步,弯腰,手指拨开冰冷的沙粒。一个瓶子。形状有些怪异,并非常见的酒瓶或药剂瓶,更像是某种古老的、粗粝的容器。瓶身是厚重的深褐色玻璃,布满细小的气泡和划痕,仿佛在深海中漂流了漫长的世纪。瓶口被一种奇特的物质紧紧塞住——那不是软木,也不是蜡封。它呈深褐色,布满细微的褶皱,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类似某种皮革的质感,触手冰冷滑腻,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令人作呕的、难以言喻的余温。
一种本能的不适感沿着指尖窜上艾登的手臂。他皱了皱眉,指尖用力,试图拔出那怪异的瓶塞。它塞得极紧,顽固异常,几乎像是与瓶口长成了一体。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如同撕裂某种活物组织般的啵声,瓶塞被硬生生拔了出来。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深海淤泥和某种古老金属锈蚀的气味,带着浓烈的腥气,猛地从瓶口涌出,瞬间盖过了海风的咸腥,直冲艾登的面门。他胃里一阵翻搅,强忍下呕吐的冲动,眯眼向瓶内看去。
瓶底并非预想中的卷起的羊皮纸信笺。
一块黑色的、不规则的石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艾登的心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将瓶子倾斜,那块石片滑落到他摊开的掌心。冰冷,坚硬,沉甸甸的,远超同等体积石头的重量。它通体漆黑,并非墨黑或煤黑,而是一种能吞噬所有光线的、纯粹的虚无之黑。石片边缘参差不齐,显然是某个更大整体碎裂的一部分。它的表面,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符号。
这些符号绝非艾登认知中的任何文字。它们扭曲盘结,充满了尖锐的转折和令人眩晕的螺旋,有些像是被强行扭曲的虫豸,有些则像凝固的痛苦尖叫的抽象轮廓。线条深刻而诡异,透着一股非人工斧凿所能达到的、令人心悸的古老气息。艾登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些冰凉的刻痕,指尖传来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凸感。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仿佛那石头并非死物,而是某种沉眠的、冰冷血肉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