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1/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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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顺着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那曾经在金石文字间纵横捭阖、在命运重压下咬牙苦撑的脊梁,此刻在凄风冷雨中微微佝偻着,仿佛再也承受不起一丝重量。
然而,当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那处已经破败不堪、徒留四壁的临时居所时,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墙角——那里,几只历经劫难、伤痕累累的箱箧依旧静静地堆放着。里面是她用血泪、尊严乃至自由为代价,守护下来的最后一批金石书画,是赵明诚口中需与身俱存亡的宗器,更是她半生颠沛流离的见证。
她缓缓走过去,枯瘦的手指拂过冰冷的箱盖。指尖的触感,让她想起了建康城墙上那条绳索的勒痕,想起了池阳江边赵明诚那绝情的命令,想起了洪州柴房里那带着血和泪的泥土……无数冰冷和滚烫的记忆碎片,汹涌地冲击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防。
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厌倦,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守着这些冰冷的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早已在危难时抛弃她、临死前只视她为殉葬品的男人为了一个将她视为二嫁失节妇人的冰冷世道
不。
她缓缓地、却无比清晰地摇着头。
这些金石,这些书画,它们本身是无罪的。它们承载的,是远比赵明诚、比她李清照、比这偏安一隅的南宋朝廷、甚至比这纷扰的乱世更为悠久、更为浩瀚的东西。那是华夏的血脉,是文明的印记。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死寂的心湖中投下巨石,激荡起滔天巨浪——将它们,献出去！献给朝廷！不是为博取虚名,不是为洗刷所谓的污点,更不是替任何人（包括赵明诚）完成遗志！仅仅是因为,它们属于这片土地,属于未来更长的岁月,而不该再成为她李清照余生背负的、名为责任或执念的沉重枷锁！
她要亲手斩断这条束缚了她半生的、名为守护的锁链！以最决绝、最惊世骇俗的方式！
绍兴十三年（1143年）春,一场特殊的献礼仪式在临安皇宫偏殿举行。殿宇依旧恢弘,却难掩偏安朝廷的局促与暮气。垂垂老矣的李清照,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却明显过于宽大的旧衣,被内侍引着,一步步踏入这象征最高权力的殿堂。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缓慢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往的枷锁。在她身后,几名宫人小心翼翼、屏息凝神地抬着几只沉重的箱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