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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狩四年的长安城,早春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却吹不散满城的欢庆锣鼓。卫青班师回朝那日,朱雀大街两侧挤满了夹道相迎的百姓,孩童们举着用柳条编织的花环,商人们将店铺装点得五彩斑斓。武帝身着玄色冕服,亲率文武百官出城十里,车驾前的黄麾大纛猎猎作响,宛如一片金色的云霞。
大司马劳苦功高!刘彻亲自将象征尊贵的玄色貂裘披在卫青肩上,冕旒下的目光既有帝王的威严,又藏着几分故人的关切。未央宫的庆功宴上,鎏金烛台将整个殿堂照得恍若白昼,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在夜光杯中流转着琥珀色的光泽。舞姬们踩着编钟的节奏旋转,广袖翻飞间,露出腰间缀满东珠的合欢襦,玉铃声与丝竹声交织成奢靡的乐章。
然而,当未央宫的乐声飘出九重大殿,却在平阳公主府化作刺耳的轰鸣。馆陶长公主刘嫖猛然将手中的夜光杯砸向青铜兽首灯,碎玻璃溅在波斯地毯上,宛如撒落的寒星。一介歌女母仪天下,骑奴出身竟封大司马她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扭曲而显得狰狞,护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在我府中低眉顺眼的婢子,如今竟成了我头上的凤凰!
阴影中,谋士桑弘羊抚着山羊胡缓缓起身。他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的帛书,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卫氏一族近年来获赐的田产、奴婢数目。公主请看,他指尖划过某个数字,烛火在镜片上折射出阴冷的光,单是去年,卫家名下新增的私兵就达三千之数。见刘嫖神色微动,他压低声音:市井童谣不过是引子,真正的杀招,该落在太子身上。
三日后,长安街头突然响起诡异的童谣。梳着总角的孩童们拍着手,奶声奶气的歌声却透着说不出的森冷: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起初只是坊间笑谈,可当太学的儒生们开始引经据典,将童谣与上古女主乱政的典故联系起来时,整个长安城的空气都变得凝重。有人看见,丞相府的马车深夜出入长公主府,车辙在泥泞的街道上留下交错的痕迹。
椒房殿内,卫子夫捏着侍女抄录的童谣,指甲深深掐进鲛绡帕。窗外的梨花簌簌飘落,却洗不净她眼底的忧色。陛下,这童谣分明是有人刻意编排......她跪在武帝面前,鬓边的步摇随着颤抖轻晃,东珠撞出细碎的声响。刘彻批阅奏章的手顿了顿,案头堆积的竹简最上方,正是御史大夫弹劾卫氏结党营私的奏疏。妇人之见,他将朱砂笔重重一搁,墨迹在竹简上晕染开来,不过是小儿戏言。
更可怕的变故接踵而至。太子刘据的太傅,那位以刚正不阿闻名的老臣,清晨被发现暴毙于书房。尸体七窍流血,面容扭曲,手中死死攥着半张写有谋逆字样的残纸。未央宫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当刘彻看到现场遗留的卫氏家徽玉佩时,握着玉案的指节骤然发白。
卫青是在军帐中得知消息的。他刚给受伤的士兵敷完金疮药,染着草药汁液的手指还在微微发颤。战马的铁蹄踏碎深夜的寂静,他连夜疾驰三百里,战袍上还沾着边塞的霜雪。陛下!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臣愿交出虎符、辞去官职,只求彻查真相,保太子平安!
刘彻望着这个跟随自己二十余年的将军——曾经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如今眼角已爬满皱纹,鬓角也生出白发。他伸手去扶卫青时,触到对方甲胄下嶙峋的脊背,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朕信你,他的声音难得地柔和,却又带着帝王的无奈,可朝堂之上,众口铄金......
话音未落,黄门太监跌跌撞撞闯入:陛下!匈奴单于遣使求和,愿以公主和亲!大殿内顿时炸开了锅。主战派的将领们拍案而起,剑鞘撞在玉案上发出清越的鸣响;主和派的文臣则引经据典,痛陈连年征战导致的流民之苦。卫青握紧腰间的湛卢剑,剑穗在风中猎猎作响:匈奴狼子野心,此乃缓兵之计!臣请命出征,不斩单于誓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