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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夜色中平稳行驶,载着我们穿过灯火通明的街道,驶向那个灯光温暖的家。父亲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在这难得的舒适里睡着了。车窗外变幻的光影掠过他安静的脸庞,那些深刻的皱纹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清晰。那一刻,一种混杂着酸楚和暖意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他固执地守护着旧时代澡堂的朴素记忆,对眼前这流光溢彩的奢侈场所百般挑剔,却每一次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那张消费小票。他偷偷凝视我的后背,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他拖着伤腿,在温热的池水中笨拙地舒展,在搓澡床上僵硬地接受服务,又在行家点评中流露出转瞬即逝的自豪。这一切,都汇聚成一个无声却沉重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
他年轻时,究竟经历过什么那变形的膝盖,那刻进骨子里的搓澡技艺,那深藏眼底的复杂光芒……它们像散落一地的拼图碎片,在我脑海里反复翻腾,却始终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我只知道,这沉默背后,一定埋藏着一条我从未真正涉足过的、属于他的河流。
项目进入最后冲刺阶段,图纸、预算、材料清单像雪片一样堆满我的办公桌。为了那个即将开业的新洗浴中心旗舰店,我已经连续一周熬到深夜。这天晚上尤其焦头烂额,一个关键区域的防水设计反复修改仍不尽如人意,甲方催命的邮件一封接着一封。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主机低沉的嗡鸣和我的手指急促敲击键盘的声音。窗外,城市的灯火也渐渐稀疏下去。
终于,当屏幕上最后一次模拟测试通过,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我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抬头看向电脑右下角——凌晨一点半。胃里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晚饭只胡乱塞了几口面包。
收拾东西下楼,写字楼大厅里一片寂静,只有保安在值班室打着盹。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裹挟着冰冷水汽的风猛地灌了进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在路灯昏黄的光晕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雨点打在门口的台阶上,发出单调而清冷的声响。
就在这簌簌的雨声和路灯昏黄的帷幕下,我一眼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蜷缩在写字楼入口旁那窄窄的、聊胜于无的雨檐下,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的、落满灰尘的石雕。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单薄得可怜。雨水被风裹挟着,斜斜地扫进来,无情地打湿了他大半边身子。花白的头发湿透了,一绺绺狼狈地贴在额角和鬓边,雨水顺着发梢、沿着脸上深刻的沟壑蜿蜒而下,汇成细小的溪流,最后消失在同样湿透的衣领里。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熟悉的、红白相间的保温桶,双臂环抱着,用身体为它遮挡着风雨。那保温桶的红色外壳在灰暗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眼,像一小簇倔强不肯熄灭的火焰。
他就那么站着,微微佝偻着背,目光茫然地投向被雨水模糊的街道深处,似乎在辨认着每一辆经过的车灯。那身影在空旷寂静的雨夜里显得那么小,那么单薄,却又那么固执地钉在那里。
爸!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异常突兀。
他猛地一颤,像是从某种专注的凝望中被惊醒,迅速转过头来。看到是我,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一簇微弱的光,那是一种混杂着安心、急切和某种笨拙关怀的光芒。他立刻想向我走来,脚步却猛地一个趔趄,那条伤腿显然在湿冷中僵硬得厉害,几乎无法支撑他的身体。他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微微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