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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似乎有强大的愈合能力。黄土依旧,炊烟照常升起。地里的庄稼一茬茬地长,又一茬茬地被收割。人们渐渐不再公开谈论那件事,仿佛只要不提,那血腥的夏天就能被深埋。
只有东头那间破屋,成了真正的禁地。没人敢靠近,也没人敢去拆。它迅速地坍塌、朽烂,被疯狂滋生的野草和藤蔓吞没,最终只剩下几堵残破的土墙基,像大地裸露的、丑陋的伤疤。村里的小孩被严厉警告不许靠近那里,那里成了大人吓唬不听话孩子的鬼故事素材:再哭!再哭就让东头埋人的小亚把你抓走!
我也在长大。个子抽高了,声音变粗了。我离开了柳树沟,到镇上,再到更远的城市去读书。我试图融入新的生活,结识新的朋友,用书本和知识填满脑海。我努力表现得像个正常人。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改变了。有什么东西,留在了那个血腥的夏天,留在了那间破屋的门缝外,留在了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
睡眠成了我最深的恐惧。只要一闭上眼,黑暗就如同潮水般涌来,随即被更恐怖的画面撕裂:漫天飞舞的石块砸在蜷缩的身体上;山坡上倒在血泊里、肠子流出的山羊;月光下那只苍白的手腕和刺眼的卡通手表;小亚糊满泥血、平静地挥动锄头的背影;还有最清晰、最挥之不去的——他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玻璃珠眼睛茫然地望着我,嘴角带着那丝诡异的微笑,然后用孩童般天真、平缓的语调说:
用柴刀……这里……一下……
血……好多……
埋深点……
每一次,我都会在窒息般的恐惧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那声音,那语调,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我的耳朵,盘踞在我的脑海里,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我害怕一切突然的声响,害怕过于寂静的环境。我对那些沉默寡言、看起来无害甚至懦弱的人,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警惕和恐惧。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释放善意。那个夏天彻底摧毁了我对纯真的认知,撕裂了我对人性简单的信任。我明白了,在沉默的表象之下,在极致的绝望和压迫之中,潜藏着的可能并非羔羊的温顺,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令人骨髓发寒的黑暗。而那种黑暗爆发时,竟能披着最平静、最天真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