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6/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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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零散的旋律片段,带着摸索的低吟。没有乐器伴奏,只有她自己撕裂般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她走到钢琴旁,双手下意识地落在黑白键上,指尖仿佛自己有生命,一边摸索着和弦,一边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符。每一个和弦的落点,都带着前世灵魂被倾轧、被污染后不甘的怒吼。
她在唱。没有歌词,只有喉音挤压出的纯粹旋律,高亢时如绝望的嘶鸣,低回处又似濒死的呜咽。手指在冰冷的琴键上无意识地敲击,奏出或沉重、或尖锐、时而流畅、时而又强行撕裂的不谐和音。那不再是单纯的歌唱,是一种本能的宣泄,将堵在灵魂深处的所有怨恨、痛苦、绝望与那绝不妥协的挣扎,全部倾泻出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冰冷光滑的黑白琴键上,留下模糊的水光痕迹。
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哼鸣撕裂空气,刺穿房间内紧绷的寂静时,程砚白原本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停在了半空。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屏幕边缘,锁定在那张因忘我投入而扭曲的、泪汗交织的脸庞上。那旋律里包裹着近乎原始的、令人窒息的巨大情感能量——一种被反复碾压践踏之后,在废墟上爆发的燃烧般的生命力。那绝不是抄袭者能伪装的灵魂。他眼底深处那最后一点疏离的薄霜,在这样纯粹的、毁灭性的嘶喊中,被彻底粉碎了。他没有说话,只是屏息凝神,如同一个沙漠旅人终于发现了绿洲般珍贵的声音,飞快地在旁边的速记本上潦草地划下关键的音程标识。
整个工作室化作了无形的熔炉,旋律是翻滚的岩浆,电脑风扇的嗡鸣则是沉闷的鼓点,唯一的光源是工作台上那两块冰蓝色的屏幕。时间完全失去了刻度,窗外的天光从明亮到昏黄,再到浓稠的夜幕沉落。许疏桐唱到喉咙嘶哑如砂纸磨砺,手指在琴键上划得生疼。程砚白始终伏在屏幕前,偶尔停下飞速敲击的手指,闭上眼,侧耳捕捉她偶尔掠过的微弱颤音或某个尖锐的不和谐音,用绝对的专业将其精准标记,化入编曲结构之中。有时他猛地抬头,眼眸深处光芒锐利,指出她某段即兴哼唱中一个微小却核心的和声走向偏差。
第八小节尾音,那个D小调的转折不够。他的指关节敲了下屏幕边缘,听起来像是犹豫了,不够撕裂。有一种被强行打断的猝不及防。声音不高,却像外科医生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旋律肌理里微妙的病灶。
许疏桐猛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胃部因缺少食物而隐隐绞痛。她咬着唇,那点细小的疼痛反而刺激了神经。指尖重新沉重地落在琴键上,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将那段哼唱狠狠地往前再推了一步,一个更短促、更撕裂的升C调滑音取代了之前的处理,如同绷紧的丝线最终断裂的尖啸!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整个片段的情感张力瞬间提升了一个层级。
程砚白紧盯着屏幕上同步跳动的音轨,眼神骤然亮了一瞬,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提了微不可察的一个像素点。这是一种纯粹的、面对挑战被完美回应时音乐人之间的极致欣赏。他低头,指尖在键盘上又是一阵快如虚影的敲击,将那瞬间迸发的灵感飞速融入复杂的编曲骨架之中。
某个瞬间,许疏桐疲惫到极点,身体摇晃了一下。程砚白几乎在同一时间起身,动作快得如同提前预判。他没有扶她,只是飞快地将自己桌旁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无声地推到她够得着的钢琴谱架边缘。细小的塑料外壳与金属谱架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许疏桐盯着那瓶水,目光呆滞了几秒,才迟缓地伸出僵硬的手,拧开瓶盖,冰凉的液体滚过灼烧般的喉咙,带来片刻迟到的清明。
她抬起头,正对上程砚白已经重新投入工作的侧影。屏幕幽冷的光勾勒着他挺拔专注的轮廓,指节在键盘上跃动。一种混杂着感激和更多、更深沉的不明情绪的暗流在她胸膛悄然滋生。为什么这个仅一面之缘(甚至前世他为自己发声也只是一次)的男人,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一个疯子的妄言为什么会为了一个陌生人的歌曲燃烧所有精力和才华前世的辜负感再次啃噬着她,让她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别开脸,不敢再去深究他眼中是否还有其他更值得信任的东西。她宁愿将这份倾尽全力的帮助归因于一个顶尖音乐制作人对纯粹作品的狂热追逐。只有那样,才不亏欠。
疲惫如同冰冷黏稠的海水再次漫上来,她的意识被拖向昏暗的下坠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