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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挑高惊人,顶部是巨大的弧形玻璃天窗,此刻被深蓝色的夜幕覆盖着,几颗疏星冷冷地悬在天际。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复杂的气味:松节油、亚麻仁油、干燥的石膏粉、未干的油画颜料,还有一种……时间沉淀下来的尘埃味道。巨大的画架像沉末的森林伫立在阴影里,上面蒙着白布。墙角堆叠着完成或未完成的画框、雕塑泥的残块、散落的画笔。一盏孤零零的工作灯从高处垂下来,在中央空地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光晕中厚厚一层各色颜料的斑驳印记。
我的‘裂缝’。苏然的声音在空旷里激起轻微的回响,带着点自嘲,也带着隐秘的骄傲。他走到角落,掀开一块厚重的防尘布,露出一组画作。不是林悦想象中常见的风景或人物,而是扭曲、变形的城市角落——生锈的下水管在画布上蜿蜒如巨蟒的骸骨,霓虹灯招牌的碎片折射出病态的光,一张模糊的、被雨水冲刷的脸孔印在废弃报纸的头版头条上。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挣扎的生命感。
林悦屏住了呼吸,慢慢走近。她被其中一幅未完成的作品攫住了目光。画布上铺着大块沉郁的靛蓝和灰紫,笔触粗粝狂放。中心位置,寥寥数笔勾勒出一个女人的侧影,线条极其简洁,甚至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入背景的混沌。但那微微扬起的下颌线条,那低垂眼帘下流露的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是疲惫是渴望还是深藏的温柔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击中了林悦。她怔怔地看着那模糊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跳动了几下。画布右下角,一行小小的炭笔字迹:*困*。
这幅……她指着那侧影,声音有些发紧。
还没画完。苏然的声音很近,就在她身侧。林悦能感觉到他年轻身体散发的热力,还有那独特的松节油混合着淡淡汗水的味道。只是……一个偶然闪过的念头。觉得有些东西被困住了,在画里,也在画外。他侧过头看她,工作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专注,带着探究,林姐,你觉得,困住她的,是什么
林姐。这个称呼第一次从他口中清晰地吐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和试探。
空气仿佛凝滞了。画室里只有老旧工作灯镇流器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嗡鸣。林悦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丝锐痛。她看着画布上那个模糊的自己——是的,她几乎确认了,那就是她,是她某个瞬间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倒影。困住她的,是家里永远擦不干净的地板,是丈夫陈宇回家后随意丢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是餐桌上日复一日精致的、却永远只换来一句还行的晚餐,是日历上那些被红笔圈起来、最终又因他临时出差而划掉的纪念日……是十年婚姻里无声堆积的尘埃,厚重得足以湮没一个人所有的光。
是……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那个答案千钧重,压在舌尖。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画室里浓烈的混合气味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救赎的刺激感。她抬起头,撞进苏然等待的、毫不掩饰的目光里。那目光太亮,太烫,像黑暗中骤然燃起的火把,灼得她心口发慌,却又本能地想要靠近那一点光和热。
是习惯。她最终说出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习惯了……不被看见。
那为什么还要留在里面苏然追问,语气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执拗和不甘,他向前逼近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画室里浓烈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干净又略带侵略性的青春气息,形成一种令人晕眩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