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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婆婆那骇人的描述,此刻得到了父亲亲笔写下的、最恐怖、最直接的印证。父亲的警告不再是模糊的传言,而是垂死挣扎时用生命刻下的最后悲鸣。这悲鸣彻底击溃了我。我像个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软软地瘫倒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潮湿的墙壁。怀里那台老式相机,铁壳的寒意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毒蛇般缠绕着我的肋骨,贪婪地汲取着我身体里最后一点热量,一点点渗入骨髓。阁楼里死寂无声,只有我粗重、带着恐惧颤音的喘息在浑浊得如同固体般的空气中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冰冷的碎玻璃和铁锈渣滓,每一次呼气都带着濒死的绝望。
它在找眼睛的位置。它需要找到。
我低头,目光落在手中那张被冷汗和灰尘浸染得模糊的纸片上,父亲那三个力透纸背、如同泣血般的感叹号像三只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攫住了我的视线。一股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同黑暗冰原上骤然燃起的、焚尽一切的业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烧毁了所有犹豫和恐惧——烧了它!现在就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席卷了我的全身。必须立刻毁掉它!趁它还没找到我的眼睛!趁我还有眼睛!恐惧催生出的力量是惊人的。我猛地从冰冷的地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旁边一个堆满旧书的纸箱,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扬起更多灰尘。我紧紧抱着那台冰冷沉重、如同活体心脏般微微搏动(是幻觉吗)的相机,跌跌撞撞地冲下狭窄陡峭的阁楼楼梯,沉重的脚步声在空荡死寂的房子里激起空洞而诡异的回响,仿佛有另一个脚步声在紧紧跟随。
冲进后院。天空阴沉得如同巨大的铅灰色裹尸布,沉沉地压在头顶,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角落里堆着一些父亲生前清理院子时留下的废弃硬纸板和干燥的引火小树枝。我粗暴地把它们拖到院子中央相对空旷的水泥地上,手忙脚乱地堆叠起来,像一个绝望的囚徒在搭建自己的火刑架。手指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用力而僵硬颤抖,好几次被粗糙的纸板边缘划破,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火!我需要火!最原始、最狂暴的净化之火!
我冲回昏暗的厨房,像疯子一样翻箱倒柜,碗碟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终于,在橱柜最深处,我找到一盒受潮的火柴和一个廉价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手指抖得太厉害,像得了疟疾,划了三四根火柴都在半途就熄灭了,微弱的硫磺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更添焦躁和绝望。最后,我几乎是双手死死攥住那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用尽全身的力气,拇指狠狠按下。
咔嚓!
微弱的、橘黄色的火苗终于颤抖着蹿了起来,在潮湿得能拧出水的空气中显得那么渺小、脆弱,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被无形的黑暗吞噬。我几乎是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又混杂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将那小小的、跳跃的火苗,小心翼翼地凑近纸堆最干燥的一个边缘。
干燥的纸板边缘如同饥饿的嘴唇,贪婪地舔舐着火舌。蜷曲,发黑,随即猛地腾起一股橘黄色的火焰!火舌如同获得了生命,发出噼噼啪啪的欢快爆响,带着一种狰狞的喜悦,迅速蔓延开来,贪婪地吞噬着更多的纸板和枯枝。橘红色的火焰越窜越高,扭曲着周围的空气,热浪如同无形的拳头,猛地扑打在我的脸上、身上,暂时驱散了怀中相机带来的些许寒意,却丝毫无法触及我心底那个越来越深的冰窟。火光跳跃着,在我瞳孔深处投下疯狂舞动的影子。
火堆烧旺了。橘红色的烈焰在阴沉的天空下熊熊燃烧,像一个愤怒的巨人,散发着光和热,还有木头燃烧特有的焦糊气息。但这正常的烟火气,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我双手紧握着那台冰冷的老式相机,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变得惨白。金属外壳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光泽。我死死地盯着它,仿佛在看一条即将发起致命攻击的毒蛇,目光中充满了憎恨、恐惧和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阁楼角落那个湿漉漉的、沉默的红雨衣身影,父亲笔记上狂乱扭曲的警告,赵婆婆描述的血窟窿……无数恐怖的碎片在跳跃的火光中旋转、尖叫、融合,最终汇聚成一股毁灭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