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8/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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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张恩玲。
林友根紧绷的肩膀骤然松弛,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巨大的荒谬感同时涌上心头,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夕阳的金辉也掩盖不住她身上那股浓重的、被生活反复揉搓后的疲惫和麻木。他注视着她完成动作,看着她拍掉手上的灰尘,推着空车再次沉默地走向板房的方向。她的步履依旧沉重,每一步都似乎耗尽了力气。灰蓝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板房的阴影里,如同被废墟的阴影无声吞噬。
他靠在驾驶座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了一口气。车窗外的喧嚣再次涌入耳朵,巨大的打桩机沉闷的咚咚声似乎要穿透车窗,一下下夯在心上。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屏保上是张简洁的山水图片,自动替换掉了当年玉泉山上被锁进深柜的旧影。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了片刻,终究没有点开那个加密的旧文件夹。他发动车子,掉头驶离这片喧嚣的尘埃之地,汇入越来越繁密的都市晚高峰车流之中。夕阳将他车子的影子拉得极长,在浮满灰尘的空气中摇晃着,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疑问号。
23
夜路与糖纸
深夜十一点,城市外围的夜空中悬浮着巨大的、泛着冷白色光晕的气体氙灯,像一只只冷冰冰的独眼,冷酷地俯瞰着下方如同蚁巢般拥挤延伸的城中村出租屋群。廉价筒子楼密密麻麻紧挨着,墙壁上爬满杂乱纠缠的电线,窗户透出零星昏黄但疲倦的光亮,像是电量不足的萤火虫尾部。劣质音响播放的本地电台午夜点歌节目旋律、激烈的游戏击杀声效、夫妻压低的争吵、还有婴儿尖锐断续的啼哭,在狭窄巷道组成的迷宫里嗡嗡回响,形成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张恩玲吃力地推着一辆同样破旧的双轮车(里面装的却是用塑料袋层层捆扎好的、不同租户门口收来、尚待集中清洗的旧衣物),行进在黑暗崎岖的小巷里。结束了仁和中心两个月的强制培训并被粗暴地丢出来之后(成绩勉强合格,但动作迟缓、效率低下、沟通木讷的评价如同烙印),刘姐那边彻底对她关上了门。为了凑够豆豆的眼镜费和这个月马上要缴的房租,她只能靠着同乡介绍,接下了这片城中村几家低端旅店和小型发廊外包出来的布草(床单被罩)和衣物清洗活计。
沉重的人力三轮车(白天跑布草收集)和这台满载湿重衣物的推车,成了她全部的工具。沉重的衣物堆里混杂着各色廉价浓烈的香水味、香烟残留、还有难以言喻的体味,熏得她头昏脑涨。脚上的塑料底胶鞋踩在被污水浸润得滑腻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带着提心吊胆的滑腻感。
终于到达这片出租区最大的公共水房(一个顶棚漏风、墙壁长满黑霉斑的简易石棉瓦大棚)。昏黄的白炽灯泡下,几排冰冷的水泥槽前已经蹲着几个同样憔悴的女人,麻木地捶打着堆积如山的、泛着肥皂泡的衣物,肥皂泡下泛出浑浊的灰色。
张恩玲将沉重的小推车停放好,找了个空水槽,拧开同样锈迹斑驳、出水细细的龙头。冰得刺骨的地下水瞬间冲入水槽。她卷起袖口(小心避开那块在仁和模拟考核时、被考核官判定动作粗暴而被自己指甲不慎掐破渗血的疤痕),将堆放的衣物一件件分拣——黑色工服、油腻腻的厨工外套、廉价带亮片的夜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