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42/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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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脉象如何!
再去取冰来!降她的体温!
是义父谢铮的声音。那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如山岳般沉稳的男人,此刻的声音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惶恐与脆弱。
每一次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晃动,最终都会艰难地聚焦在床边那个高大却显得异常憔悴的身影上。他卸去了铠甲,只穿着深青色的常服,衣袍似乎都宽大了几分。下巴上布满了青黑的胡茬,眼窝深陷,里面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骇人。那双眼眸,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心痛,还有一丝深藏的、几近崩溃的恐惧。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片刻不离地锁在我的脸上,映照着床边药炉里跳跃的、橘红色的火光,那火光在他布满血丝的眼中跳动,仿佛在无声地燃烧着他自己。
他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握着我的手,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触感却是我在这冰冷炼狱里感知到的唯一温暖和依靠。他笨拙地用湿冷的布巾擦拭我额头的冷汗,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他亲自试药温,一勺一勺,极其缓慢、极其耐心地将苦涩至极的药汁喂入我干裂的唇中。那药汁滚烫苦涩,带着难以言喻的腥气,滑过喉咙如同刀割,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剧烈的呛咳,牵扯着伤口,痛得我浑身痉挛,眼前发黑。
乖…昭儿…咽下去…咽下去就好了…
义父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哽咽,手忙脚乱地替我擦拭唇边溢出的药汁和咳出的血沫,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无措。那纵横沙场、斩将夺旗的手,此刻竟连一勺药都喂得如此艰难。
御医们如同走马灯般轮换,个个神色凝重,额头沁汗。皇宫珍藏的千年雪参、续命紫芝、解毒圣药…流水般送入将军府。皇帝一日数道旨意催问病情,太医院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施针、放血、药浴、内服…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那剧毒极其霸道,反复侵蚀,高烧与寒战交替折磨。有好几次,连御医都摇头叹息,暗示准备后事。是义父谢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的、如同地狱归来的凶兽般的执拗,和他几乎耗尽内力、不顾自身损耗、日夜不停地为我疏导经脉、压制毒素的疯狂举动,才硬生生将我从鬼门关前一次次拽了回来!
整整三天三夜!我在剧毒与生死的边缘反复挣扎,每一刻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每一次濒死的窒息感中,母亲悬梁时那双温柔绝望的眼眸,外公诏狱里枯槁的身影,义父在朝堂上不屈的眼神,还有…金殿上赵文渊那淬毒的匕首和疯狂的嘶吼…如同走马灯般在意识深处轮番上演。支撑我熬过那无边痛苦的,是胸口那枚紧贴着肌肤、散发着微弱却恒久温润的羊脂玉佩,是母亲活下去的嘱托,是义父那双熬得通红的、写满不许放弃的眼睛,更是那刻入骨髓的、尚未完成的血海深仇!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微弱的曦光艰难地穿透窗棂,落在我的眼皮上时,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蚀骨冰寒和高烧的灼热,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沉重的黑暗逐渐褪去,意识如同破茧的蝶,终于挣脱了束缚,缓缓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