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8/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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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凝固了。我的血液也凝固了。柳叶刀从失去所有力气的手指间滑落,当啷一声脆响,掉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那声音在刺耳的蜂鸣中微不可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雕像,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死寂的冰壳下疯狂地、无声地擂动,撞击着冰冷的肋骨,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爱他说……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这片由我亲手缔造的死亡之地荒谬！这一定是麻醉剂作用下扭曲的幻觉,是濒死大脑编织的、最恶毒的谎言！可是……为什么那眼神,那无声的口型,带着那样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疲惫和……释然像跋涉了万水千山的旅人,终于卸下了背负一生的重担。
沈医生麻醉师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一种疲惫的、尘埃落定的沙哑。他摘下沾了汗水的口罩,露出一张同样疲惫不堪的脸,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有惋惜,有职业性的无奈,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多么轻巧又沉重的三个字。它们像冰冷的铁签,瞬间刺穿了我冻结的外壳。我猛地一个激灵,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僵直状态中挣脱出来。手术室内惨白的光线刺得眼睛生疼。助手们沉默地开始收拾器械,动作机械而沉重。护士默默记录着死亡时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还有一种无形的、名为终结的尘埃气息。那持续不断的、象征着死亡的长鸣,依旧在耳边尖锐地嘶叫着。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移向手术台。江临静静地躺在那里,被绿色的无菌单覆盖着大半身体,露出的脸庞毫无血色,平静得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那双曾无数次温和注视我、也曾穿透我灵魂的眼睛,此刻紧紧地闭合着,再也不会睁开。
离开时请不要回头……
他最后无声的嘱托,此刻像一句冰冷的咒语,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中反复回响。
我猛地转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白大褂的衣角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地板冰冷坚硬的感觉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我迈开腿,一步,一步,朝着那扇通往外界、通往未知的厚重手术室大门走去。脚步声在死寂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每一步都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视线开始模糊,不是因为泪水——我的眼睛干涩得像沙漠——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形的漩涡正在脑海中疯狂撕扯。父亲临死前的绝望呼喊,江震山那张冷漠如岩石的脸,江临最后那无声的唇语和彻底熄灭的眼神……无数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画面疯狂地旋转、撞击。
复仇的火焰熄灭了,留下的不是灰烬,而是比灰烬更冰冷、更沉重的虚无。我亲手点燃了引线,炸毁的,究竟是什么
走到门边。冰凉的金属门把手触碰到指尖,那寒意直透骨髓。身后,那象征生命终结的长鸣依旧顽固地、持续不断地尖啸着,像一根无形的钢针,死死钉在我的后脑勺上。它在提醒我身后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提醒我刚刚发生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