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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答应的心还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薄薄的肋骨。她不敢看他,目光慌乱地落在他腰间悬着的那柄佩刀乌沉沉的刀鞘上,声音细弱蚊蚋:……无妨。她试着挪动了一下伤脚,钻心的疼痛立刻让她蹙紧了秀眉。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夜风掠过树梢,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更衬得此处静得令人心慌。
此处僻静,小主若不嫌弃,奴才扶您至前边亭中暂歇,再唤人来他提议道,声音依旧平稳低沉,听不出丝毫波澜。
……好。她只能应下。那只带着铁甲护臂的手,再次隔着衣袖,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肘弯。隔着几层衣料,那手臂的力量和热度依旧清晰可辨。她几乎是被他半扶着,一步步挪向不远处那座月光笼罩下的四角凉亭。每一步,伤脚的疼痛都牵扯着神经,但更让她心绪纷乱的,是手肘上传来的、属于另一个陌生身体的、带着强大生命力的热度。这深宫里的夜,太冷,太静,这突如其来的暖意,竟让她在疼痛之外,生出一种隐秘的、近乎贪婪的依赖感。
月光如水银般泻在凉亭的青石板上,冷浸浸的。孙答应靠着冰凉的亭柱坐下,疼痛和方才的惊悸让她微微喘息。他侍立在一丈开外,像一尊沉默的青铜塑像,身影被月光拉得又长又直,投在亭外的青石地上。
奴才李炎,在乾清门当值。小主稍待,奴才这便去寻人。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夜的静谧。
李……侍卫。孙答应抬起眼,第一次真正看向他的脸。月光下,他的面容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嘴唇抿成一条刚毅的线。那双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黑,此刻也正看向她,目光沉静,并无半分逾矩的探究,只有属于武人的一种坦荡的恭谨。
他略一躬身,便转身,步伐迅捷而无声地没入花木扶疏的暗影中,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孙答应独自坐在空旷的凉亭里,夜风似乎更凉了,拂过她滚烫的面颊。她下意识地蜷了蜷受伤的脚,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方才被他触碰过的足踝处。那粗糙的、带着薄茧的指腹触感,竟像烙印般清晰地残留着,挥之不去。四周的寂静重新合拢,仿佛刚才那短暂的交集只是一场幻影。可手肘处残留的支撑力道,脚踝上灼人的印记,还有鼻尖萦绕不去的、那混合着皮革与汗水的陌生男子气息,都在无声地宣告着某种东西的破土。
这深宫,像一个巨大而华美的琉璃罩子,罩住了所有的锦绣繁华,也罩住了无边的死寂与冰冷。那个叫李炎的名字,连同他手臂的温度和指尖的粗粝,却像一枚滚烫的炭火,猝不及防地投入了这潭死水。
日子如同御花园池子里的水,表面被日光照得波光粼粼,底下却是沉滞的淤泥。皇帝的龙体像一架年久失修的老水车,吱呀作响,在病榻上辗转的时日远多于临幸后宫。坤宁宫请安的队伍里,那些精心描画的眉眼间,也渐渐染上了与孙答应眼中相似的、挥之不去的倦怠与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