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3/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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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重重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节,从她喉咙深处闷闷地挤出来,砸在清晨冰冷的空气里。那声音里,有太多我此刻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车轮重新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碾过坑洼的路面,朝着胡同口那所破旧的小学方向,缓慢而坚定地移动。风更大了,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吹得她空荡荡的破棉袄猎猎作响。她佝偻着背,推着那沉重的负担,像一个逆风而行的、固执的单薄剪影。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被风吹得更加瘦小的背影,心口那块滚烫的石头,仿佛被那一声重重的嗯砸碎了,融化成滚烫的液体,汹涌地冲向眼眶。我低下头,快步追了上去,默默地走在她身侧,离那辆吱呀作响的三轮车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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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胡同口那棵老槐树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落。第三个冬天,裹挟着比往年更凛冽的寒风,呼啸着降临了。胡同里的风,不再是刻薄的婆娘,而变成了挥舞着冰鞭的暴君,抽在脸上,生疼,能瞬间把裸露的皮肤冻僵。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煤烟味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家里的气氛,也像这天气一样,沉甸甸地压着人。红梅姨咳得更厉害了。那咳嗽不再是断断续续,而是成宿成宿地折磨着她,像有只无形的手在她胸腔里凶狠地掏挖、撕扯。声音沉闷、嘶哑,带着一种破风箱漏气般的、令人心惊的嗬嗬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每一次剧烈的咳喘之后,是更长久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沉寂,听得我心惊肉跳。
她的脸色不再是蜡黄,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眼窝深陷得吓人,颧骨高高地凸出来。那件破棉袄穿在她身上,显得更加空荡,像挂在一副活动的骨架上。她几乎不再出去捡废品了,那辆破三轮孤零零地靠在墙角,落满了灰尘。偶尔天气好点,她强撑着起来,也只是在屋里慢慢地、极其费力地收拾那些早已堆积如山的破烂,动作迟缓得像慢放的镜头。
药味,浓得化不开的中药味,成了这个小屋里唯一顽固的气息。那个乌黑的蜂窝煤炉子上,几乎永远坐着一个同样乌黑的药罐子,咕嘟咕嘟地熬煮着苦涩的汤汁。药气混杂着屋里原有的霉味和垃圾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那天下午放学回来,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像是要塌下来。我刚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就扑面而来,呛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