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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猛地点头,眼中那点微弱的火星骤然亮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攫住。
回来啦……能回来,就好,就好哇……老妇人喃喃着,放下手里半块残砖,用衣襟擦了擦手,王婶她……苦命人。男人没了音信,都说是死了。兵荒马乱的,一个女人拉扯个丫头……难啊。
李顺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攥着木棍的手指骨节捏得发白。
后来……后来上头来人了,老妇人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对过往灾祸的余悸,说是查什么……敌伪家属帽子扣得吓人。三天两头来闹,砸东西,喊口号……孤儿寡母的,哪经得起这个折腾她摇着头,声音更低下去,没法子,待不下去了。听说……听说小芸那丫头,被她娘匆匆许给了邻县一个死了老婆的……木匠,给人续弦去了。那木匠年纪不小了,腿脚还有点毛病……可好歹……好歹算有个去处,能活命。走了……走了有六七年了吧再没回来过。唉,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能活下来,就是老天爷开眼了……
后面的话,李顺已经听不清了。耳边只剩下尖锐的、持续的蜂鸣,像无数根钢针扎进脑髓。眼前老妇人翕动的嘴唇、废墟焦黑的轮廓、灰蒙蒙的天空,都开始旋转、模糊、扭曲。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拖上卡车、枪管抵住太阳穴的瞬间,冰冷和黑暗再次铺天盖地涌来。
支撑了他十年、在血肉模糊的战壕里、在拖着残腿爬行千里时都未曾彻底熄灭的那点念想,那点关于巷口晨光、窝头热气和小芸红扑扑笑脸的念想,就在老妇人这声沉重的叹息里,噗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片废墟的。只是拖着那条残腿,拄着那根磨得发亮的木棍,在满目疮痍的故乡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挪动。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后来,是当年剃头摊的张瘸子——如今也只剩下一条好腿,在镇子边缘搭了个更破的棚子勉强糊口——收留了他。张瘸子看着他那条比自己更惨烈的断腿,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挪开角落的杂物,给他腾了块能躺下的地方。
活着的惯性,比死亡更需要力气。李顺捡起了父亲留下的老行当。张瘸子帮他用几块破木板钉了个简陋的箱子,勉强能装下他仅存的那几件简陋工具:一把豁口的锤子,几根磨秃的钉子,一小卷粗糙的麻线,还有那根跟随他多年的、顶端磨得异常光滑的黄铜顶针。他拖着残腿,背着这个比当年寒酸太多的工具箱,在废墟尚未清理干净、人们脸上惊惶犹存的街角,重新支起了他的修鞋摊。他的手艺还在,只是动作更慢,每一次弯腰用力,断腿处都传来钻心的疼。他沉默地坐着,像一块长在街角的、会呼吸的石头,用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指,笨拙而固执地,一针一线地修补着别人脚上的破洞,仿佛这样,就能一点一点地,把被战火和离散撕得粉碎的人生,也勉强缝补起来。
日子在锤子的敲打和锥子的穿刺中,缓慢而滞重地向前爬行。十年战乱的硝烟似乎刚刚散去,空气中却又开始弥漫起一种新的、令人不安的气息。口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整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墙壁上刷满了巨大的、血红的标语,像一道道刺眼的伤疤。街上的人,眼神里多了些警惕和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