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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敲打着陈老五家腐朽的门板,声音空洞得像骨头磕在薄棺上。距离我二十二岁生日还有七天,江水的气息提前漫进了屋子,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父亲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光明明灭灭,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默啊,勘阳关要到了。他突然说,声音沙哑得像是被江石磨过,你这命……水里带来的,终究是水里的事。
我正要问个明白,一阵阴风猛地撞开了虚掩的房门。门槛外立着一个女人,江水从她湿透的头发滴落,在脚边汇成一滩。她腹部豁开一道狰狞的口子,隐约可见暗色的内脏。湿发黏在惨白的脸上,只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十六……她喉咙里滚出模糊的水声,跟妈妈回家……
父亲暴喝一声跃起,手中烟杆如短剑般指去:阴人走阴路!女人怨毒地剜了他一眼,身形在骤雨中淡去,只留下水草腐败的腥气。父亲反手扣上门,背抵门板重重喘息:她等不及了……明晚跟我上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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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油机突突的喘息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我们的铁皮船切开墨色江水,向下游漂尸聚集的回水湾驶去。父亲立在船头,身形如一块被江水冲刷千年的礁石,目光在浑浊的水面上巡弋。他干这行三十多年,捞起过四百多具沉尸,官府每具补贴五百,偶尔有家属塞些辛苦钱,仅够糊口。
规矩记牢了。父亲声音混在风里,竖尸不捞,三沉不捞,少女尸……慎捞。他说的竖尸是那些在水中诡异直立的尸体,脚下往往藏着要命的漩涡;三沉不捞是指三次打捞失败的尸体,怨念深重;而少女的长发如水鬼的罗网,稍有不慎便会缠腕索命。
浮尸出现在一片芦苇荡旁。是个男人,面朝下浮着,肿胀的皮肤泡得发白。父亲竹竿一探,钩子精准挂住那人后襟。尸体翻转的瞬间,我胃里猛地抽搐——鱼群啄食使他的脸只剩下蜂窝般的窟窿,眼珠不知所踪,空留两个黑洞。巨人观让尸体膨胀如鼓,皮肤呈现污绿色。
别看脸。父亲低喝。我们合力将尸体拖上船板,腐肉与内脏的恶臭瞬间炸开。我强忍呕吐,用草席将他卷好。父亲摸遍尸体口袋,只找到半盒浸烂的香烟。无名尸。他记下特征,将草席捆扎结实。船靠岸时,几个村民远远啐了一口:晦气!仿佛我们运的不是尸体,而是瘟疫本身。
夜色浓稠如墨时,呼叫来了。手电筒光束在江滩上乱晃,哭嚎声撕心裂肺。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傍晚投了江,母亲跪在泥水里,额头磕出了血:求求你们……她才十六啊!父亲沉默地检查着绳索,目光投向黑沉沉的江面。我知道他忌惮什么:少女尸,最凶险的禁忌。
船至江心,月光突然刺破云层。女孩就在光柱中央悬浮着,长发海藻般散开,白色连衣裙随波荡漾,宛若沉睡。但父亲猛地按住我:别动!他脸色铁青——那具尸体是直立的,脚尖向下,像一株扎根江底的水草。竖尸。水下必有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