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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惊惧和腐臭中捱过,江风一天比一天冷冽,刀子般刮在脸上。距离我的生死关只剩三天。这天午后,江面雾气稀薄,水流却异常湍急浑浊,裹挟着大量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父亲蹲在船头,浑浊的老眼紧盯着翻腾的水花,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水色不对,底下怕是有东西在闹腾。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我极少听到的凝重。
果然,没多久,下游李家村的人哭喊着跑来了,说他们村祭江神的铁牛昨夜被冲走了。那是百年前铸的镇物,千斤重,沉在江神庙前的老码头,洪水都冲不动它。如今铁牛没了,老码头的石基塌了大半,像是被什么巨力生生扯开。村里人惶惶不安,都说要出大事。
父亲没接话,只是默默检查着船上那盘最粗的缆绳,手指抚过上面几道深深的勒痕。那是早年捞一具被铁锚缠住的沉尸留下的,那次差点要了我们爷俩的命。他让我去准备三只活公鸡,要冠子最红的,还有一坛老酒,半斤朱砂粉。
爹,真要下去我喉咙发紧。那铁牛沉没的地方,是出了名的鬼旋涡,底下暗流如刀,水草茂密如鬼发,连经验最老到的船工都绕着走。父亲点起旱烟,烟雾缭绕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镇物离位,江里的东西要压不住了。不把它请回去,这一季的船,怕是要沉不少。他没说捞,用了请。这活儿,接了。
船行至老码头塌陷处,江水在这里打着急旋,颜色深得发黑,像是无底洞。岸上黑压压站满了李家村的人,鸦雀无声,只余江水呜咽。父亲将三只公鸡割喉,滚烫的鸡血混着老酒泼入江中,水面顿时翻起一片异样的泡沫。他又抓了一把朱砂粉,均匀地撒在船头船尾。做完这些,他脱下破旧的棉袄,露出精瘦却布满伤疤的上身,将那盘粗大的缆绳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固定在船尾最粗的桩子上。
我下去。你掌船,听我号子,绳子松紧要命,明白吗父亲的目光像钉子一样凿进我心里。我重重点头,手心全是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像条老鱼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墨黑的江水,瞬间被漩涡吞没。岸上传来压抑的惊呼。我死死盯着水面,双手紧握船舵,感受着缆绳上传来的每一丝细微的震颤。时间像凝固的猪油,粘稠得让人窒息。绳子时而绷紧如弓弦,时而松弛下垂,我的心也跟着忽上忽下。
突然,缆绳猛地一沉,船头被一股巨力拖拽,骤然倾斜!我拼尽全力扳舵,柴油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稳住!岸上有人大喊。缆绳在水下剧烈抖动、盘绕,仿佛有巨物在疯狂挣扎。浑浊的江面下,隐隐看到一团巨大扭曲的阴影在翻滚,搅起大片的泥沙和水泡。
父亲在水下待得太久了!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时,缆绳传来三下急促有力的拉扯——这是上浮的信号!我立刻和几个跳上船帮忙的青壮年一起,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收绳。绳子沉重异常,仿佛拖拽着整条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