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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过梅枝的罅隙,在微湿的石阶上,他发现一株顶着细小晶莹露珠的蓝色小花,花瓣上细细的脉络在光线下仿佛透明的脉络图。他立刻欣喜地矮下身,伸出手指想去轻轻触那露珠,指尖刚靠近,露珠便承受不住重量滚落下来,他赶紧屏息凝神,指肚只敢极其轻微地蹭蹭那柔软薄嫩的花瓣,屏息的专注劲儿,竟仿佛不下于面对掌教考校时的凝重。
一只翅膀边缘缀着艳丽金属光泽的不知名大蜂嗡鸣着飞过眼前,那翅膀高速振动的轨迹和阳光下闪动的色彩令他目眩神迷。他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追了两步,鼻息浅浅,唯恐惊扰,看着它最终落在老梅树一块斑驳的树皮上,细细的、沾着花粉的后腿在缝隙里灵巧地刮蹭着。他看得入迷,浑然不觉练功后手臂的酸麻。那专注的样子,引得在角落收拾笔墨的年轻道童也忍俊不禁。
最奇特的发现来自一个雨后的黄昏。雨丝刚歇,天光微醺。他在院外墙角半埋在泥土里的陈年枯木根部发现了一小撮茸茸的、近乎透明的白色菇菌,极其小巧,只有黄豆大小,却圆润可爱,水珠挂在上面,晶莹剔透得如同玉屑凝成。云逍蹲在泥泞里看了好久,湿了鞋袜裤腿也浑然不觉。他伸出小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其中一朵最小的。那奇特的柔韧弹性让他惊奇地睁大了眼。他小心翼翼地拔起一小簇,顾不上擦手上的泥巴,捧着便往掌教居住的“问玄静室”跑。
问玄静室内,古拙凝香。青玉案上,一方端砚里墨汁半凝,几卷翻开的古册置于其上。道玄正对着一卷色泽晦暗陈旧的古卷沉思,指尖划过残损处模糊的字迹。门口的光线一暗,一个小小的身影喘着气停在门槛外。
“师父!师父您看!”云逍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雀跃,他微微喘息着,小心地摊开沾满泥污的小手,掌心躺着那几朵湿润润的白菌。献宝似的,又带着点紧张,“雨……雨滴子!长在木头缝里,软软的,弹弹的!”
道玄目光从古卷上移开,落在孩童沾了雨水泥泞的脸上,那双眸子亮得如同山涧洗过的星辰。视线微微下移,扫过他小手中那几朵微不足道的菌类,没有斥责脏污,也没有评价这渺小之物。只是眉宇间那长久笼罩的沉郁,似乎被眼前这纯粹的、不掺杂质的“鲜活”悄然地冲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缝隙。那份鲜活所带来的触动,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微澜,却又在心底沉甸甸地拉出长长的涟漪。他沉默片刻,声音依旧是那个掌教的声音,只是不易察觉地柔缓了那么一丝:“……雨后山菌,常生于朽木阴湿之处,取其水土生气。此物稚嫩,半刻香便萎,莫污了手,去洗净吧。”他没有笑,但眼神里那份属于掌教的、洞穿世事的冷硬,在孩童捧来的“新雨滴子”面前,无可避免地软化了一瞬。
云逍得了这不算评价的评价,也足够满意了,脆声应了句:“是,师父!”转身又一溜烟跑掉了,很快,院子一角便传来水缸边哗啦啦清洗的声音,还有小童快活的、不成调的哼唱。那哼唱声细细碎碎地钻进静室,搅动着里面沉淀千年的古卷气息。
门帘微动,苏星河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进一缕微湿的草木清气。他看着玉案旁的道玄依旧凝视着古卷,只是那神情,却与方才那潭水死寂的沉重有了微妙的区别。苏星河自己也舒了口气,仿佛那孩童的哼唱也驱散了他胸中一些块垒。“师弟心性之纯,倒是我辈修行中人渐行渐远之物。”他感慨一句,话似褒奖,却也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目光投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只是……那‘云逍子’三字如影随形,这孩子这份纯白……能守得住否?天道……”他话没说完,但道玄知道他未尽之意。纯白,在沾染宿命的画布上,往往是劫数之前最悲怆的无暇。
道玄的目光终于从古卷上抬起,望向院落角落里正仔细清洗那些小蘑菇的云逍。隔着雨痕斑驳的窗棂格,小童的身影朦胧在淡淡的暮气里。许久,掌教低沉的声音才在静室内响起,带着一种勘破却又无奈的味道:
“心田种道,道自生根,福也?祸也?终归‘自召’二字。然‘召’者,起心动念处,又岂尽由得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