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2/1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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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喉间拉扯风箱般的声音撕扯着夜的寂静,每一次剧咳都震得他单薄的胸脯剧烈起伏,脸色涌上病态的潮红。母亲佝偻着背,像一片即将被风撕碎的枯叶,用那双布满裂口和青紫冻疮的手,捧着缺了口的粗瓷碗,小心翼翼地将几片不知煎熬了多少次、已经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药渣滤出来。劣质中草药的苦涩气息弥漫在空气里,混杂着湿冷的霉味和沉重的喘息。
陆沉蹲在墙角靠窗的小板凳上,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糊着旧报纸的土墙,仿佛那点坚硬的触感能分担一些心里的沉。他刚满十六岁的肩膀还很单薄,穿着洗得泛白、袖口磨出毛边的旧夹克,膝盖处的补丁是新打的,针脚有些歪扭。屋子里唯一的桌子是几块砖头垫着块门板,上面散乱着揉成团的草稿纸、磨秃了的铅笔头,还有一张张触目惊心的欠费单。医院的催款通知单,像冰冷的白色幽灵,一张张堆积,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欠费金额后面那一串串零,像毒蛇的信子,噬咬着他的神经。他收回望向那张噩梦般的通知单的视线,喉咙发紧,手指用力地攥着那支短得快要握不住的铅笔,指关节捏得发白,粗糙的木头碴子硌着掌心。墙上用红色粉笔醒目地写着一行字:下月学费:487.5元。
他用力闭了下眼,再睁开,强迫自己的眼神落回书本上。可那密密麻麻的几何图形和代数公式像是浸在浑浊的水里,扭曲晃动,一片模糊。心里翻腾着冰冷的岩浆,每一次想到工地散工后的结算期还得等整整三天,想到那刺眼的487.5,想到父亲每一次喘息都更费力的样子,一种无力感就攫住了心脏,冷得他微微发颤。
又一阵压抑不住的咳嗽爆发出来,撕心裂肺。父亲蜷缩起身体,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望向陆沉的方向,嘴唇嚅动了几下,干裂的唇纹里沁出一点血丝,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剩下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痛苦呼吸声。角落里传来母亲压抑的、低低的啜泣,像钝刀子割在人心上。
不能再待下去。陆沉猛地站起身,带倒了小板凳,发出哐当一声轻响,打破了一室的死寂。他不敢看父母的眼睛,声音低哑得不像自己:我…我出去透口气。
他几乎是撞开门冲进雨幕里的。冰冷的雨水瞬间包裹了他,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寒噤,却奇异地让他那颗被焦虑和绝望烧灼的心获得了一丝短暂的麻木。他毫无目的地奔走在被雨水泡烂的泥泞路上,粗重的喘息被狂暴的风声雨声吞没。头发被雨水紧紧贴在额头上,冰凉的水流沿着鬓角、脖颈滑进衣领,冻得他牙齿都在打颤。他只想逃离那间小小的囚笼,逃离那令人绝望的欠款数字,逃离父亲垂死的喘息和母亲无声的泪。脚下的泥泞死死缠绕着他的破旧胶鞋,每一步都分外沉重。视线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只凭着本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城郊那片荒废的果园附近。
风声、雨声、树木在狂风里挣扎呻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曲悲怆的挽歌。就在这时,一道凄厉的、几乎要被风雨撕碎的女童哭喊声突兀地穿透了这片混沌!
救命——呜呜——妈妈——
那声音来自果园深处,尖利得如同被折断翅膀的幼鸟。
陆沉奔跑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睁大眼睛,循着声音的方向拼命望去。狂风刮过园子边缘那棵孤零零的老槐树,它的枝杈在墨黑的天空背景上狂乱地挥舞。就在那粗壮扭曲的树干下方,泥泞不堪的陡坡边缘,赫然散落着一个鲜红色的发卡和一个沾满泥巴的粉色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