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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则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人脉和资源,像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战士,艰难地为他寻找一个能公开展示这尊瓷瓶的平台,一个能让他破茧而出的机会。每一次碰壁,每一次委婉的拒绝或直白的嘲讽,都像冰冷的针,刺向我,也刺向那个我们共同构筑的、脆弱的希望。但我不能告诉他,只能把苦涩咽下,在他疲惫地抬起头时,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告诉他:快了,陈屿,再等等。
命运并未给我们喘息的机会。母亲打来的电话带着哭腔,像一道晴天霹雳,彻底击碎了我们强撑的平静。陈屿的母亲,那位慈祥而坚韧的妇人,倒下了。诊断书上晚期那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陈屿所有的冷静。
工作室里,空气凝固了。那盏昏黄的灯泡似乎也暗淡了几分。陈屿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塌陷下去,像一座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山峰。灯光勾勒出他僵硬的轮廓,投下浓重而绝望的阴影。
钱。巨额的手术费和治疗费,像一个无底的黑洞,瞬间吞噬了我们所有的空气。我们那点微薄的积蓄,在它面前如同杯水车薪。陈屿卖掉了他珍藏多年的几件心爱的小件古物,那是他视为学徒生涯见证的宝贝。杯水车薪。他尝试联系所有能联系的朋友、同行,低声下气地求助,回应寥寥。杯水车薪。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们,越收越紧。
就在我们被这沉重的现实逼到悬崖边缘时,那个男人出现了。
林正宏——我的父亲。
他没有走进这间简陋、充斥着灰尘和松节油气味的工作室。他选择了在一个暴雨将至的傍晚,让他的司机把车停在了工作室那条破败巷子的入口。司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恭敬地拉开车门。林正宏踏下车,锃亮的皮鞋踩在坑洼积水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羊绒大衣,与周围剥落的墙皮、堆放的杂物格格不入,像一幅精致的油画强行嵌入了一幅破败的写实风景。
他径直走到工作室门口,甚至没有抬手敲门。司机为他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
门开的一瞬,屋外潮湿阴冷的风裹挟着雨前沉闷的气息猛地灌入。陈屿正俯身在巨大的工作台前,台灯的光束集中在那堆天青色的瓷瓶碎片上,他戴着放大镜,手持极细的毛笔,正尝试着进行一项关键的粘接。门开的声响让他身体微微一震,抬起头。放大镜片后,他的眼睛在看到林正宏的刹那,瞬间收缩,锐利如鹰隼,随即蒙上一层冰冷的戒备。
我站在角落,手里还捧着一本翻开的图录,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恐惧和一种不祥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