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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间绝绝子登场
凌晨五点半,当城市还在薄雾中沉睡,东城菜市场已经率先苏醒。湿漉漉的水泥地面反射着惨白路灯,空气中混杂着泥土、鱼腥和烂菜叶发酵的酸馊气。在这片由声音、气味和色彩组成的喧嚣江湖里,张翠花阿姨,是当之无愧的武林盟主。
王胖子！王富贵！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吆喝炸开清晨的薄雾,精准刺穿豆腐摊油腻的塑料棚布。张翠花穿着洗得褪色发白的碎花短袖衫,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晒得黝黑、筋骨分明的小臂。她精瘦得像根老竹竿,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手指头精准地戳向瓷盘里水汪汪的豆腐,睁大你的眯眯眼看清楚！这豆腐,软塌塌,颤巍巍,手指头一碰就要散架！咋昨儿晚上跟土地公喝高了,把豆腐放他热炕头上了一股子捂了的馊味儿！就这你敢要老价钱美得你冒鼻涕泡！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王胖子油亮的脑门上。
王胖子,大名王富贵,豆腐摊主,此刻缩着脖子,讪笑着抹了把汗：哎哟我的张姐,这可是今早三点现磨的头茬浆水！嫩着呢！您轻点,轻点……
嫩嫩得过你那张老脸吗对半砍！张翠花斩钉截铁,手指在豆腐上方划过一道弧线,仿佛在切割空气,外搭一把小葱！少一根叶子我就给你这摊子诵一段往生咒！
隔壁鱼摊的老李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并不存在的围巾,感觉张翠花的唾沫星子带着刀锋划过鳞片。水果摊的赵婶儿,一边麻利地给客人称着苹果,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射战场,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低声对旁边卖青菜的老马嘀咕：瞅瞅,‘绝绝子’又发功了。大清早的,火气恁大,也不怕把功德箱烧穿了。
老马,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农,佝偻着背,整理着自家带着新鲜露珠的绿叶菜,闻言只是摇摇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点朴素的忧虑：这嘴……太利。伤和气,也损福报咧。这么个闹法,往后怕不是得天天抱着个电子木鱼,走一步敲一下,‘功德+1’、‘功德+1’,不然阎罗殿那点阴德簿,怕是不够她填窟窿的。
这电子木鱼攒功德的典故也不知从哪个摊主嘴里传出来的,带着三分调侃七分敬畏,竟成了菜市场背地里对张翠花的统一代号。
张翠花对此浑然不觉,或者说,浑不在意。她脚上那双磨得发亮的廉价塑料凉鞋啪嗒啪嗒踩过湿漉漉的地面,声音清脆利落,如同她的砍价节奏。她像一台设定精准的老式战车,在拥挤的摊位间强行开辟道路。所过之处,摊主们无不屏息凝神,提前进入防御状态。她的砍价术包罗万象：从蔬菜品相的吹毛求疵,到水果甜度的科学质疑,再到肉禽新鲜度的灵魂拷问。她懂得利用市场地形（比如堵在拐角让摊主无法躲避）,更懂得利用心理战术（连环炮般的质问让人脑子发懵）。她有自己的功德簿——一本卷了边的小记事本,密密麻麻记着每个摊主的历史罪状和砍价成功案例,随时翻出来当做呈堂证供。
这韭菜叶尖都黄了！蔫头耷脑,像被霜打了的小白菜！便宜五毛！废话少说,麻溜点！她利落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零钱包,叮当数出钢镚,递过去,另一只手已经精准地抓起那把蔫头耷脑的韭菜塞进自己的环保布袋——那布袋洗得发白,上面印着某个早已倒闭的酱油厂广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