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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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小花是柳树村的一个活传说。不是因为她貌若天仙,恰恰相反,她那副尊容,据村里最不挑食的李二狗酒后吐真言,是看一眼能省三顿饭,看两眼阎王都嫌烦。
她那张脸,仿佛老天爷喝醉了酒随手捏的,左半张脸盘踞着一块巴掌大的暗紫色胎记,坑坑洼洼,像一块陈年的烂泥地。右眼小得可怜,看人时总带着点畏缩的斜视,仿佛随时准备挨打。身材更是干瘪得像秋风扫过的芦苇杆,套在打满补丁的灰布衣服里,空空荡荡。
这日清晨,柳小花照例提着个豁了口的破木桶,沿着村边那条被无数脚底板磨得光滑发亮的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东头的老井挪。晨雾湿冷,带着一股子泥土和腐烂稻草的腥气,黏糊糊地贴在她裸露的脖颈上。
几只刚醒来的芦花鸡在路边刨食,其中一只趾高气昂的大公鸡,歪着脑袋,绿豆眼刚扫到她走来的身影,那引吭高歌的架势瞬间就蔫了,脖子一缩,喉咙里咕噜了两声,竟夹着尾巴咯咯低叫着,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柴火垛里,只留个色彩斑斓的鸡屁股在外面瑟瑟发抖。噗嗤!
路旁蹲着洗刷夜壶的刘婶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浑浊的唾沫星子喷溅在刚刷干净的陶壶口上。她赶紧用袖子抹了抹,冲着柳小花那摇摇晃晃的背影努了努嘴,对旁边正呼噜呼噜吸溜着稀粥的汉子说:瞧见没连咱村最能嚎的‘大将军’见了小花都哑炮!这闺女,啧啧,丑得镇宅啊!
可不是嘛!那汉子把碗沿上最后一粒米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接话,昨儿个张媒婆还跟我家那口子嚼舌根呢,说给小花说亲嘿,除非把男方眼珠子糊上泥巴!她那张脸,挂门口比门神都好使,小鬼儿都不敢来!一阵压抑的、带着恶意的哄笑声在稀薄的晨雾里荡开,像一群聒噪的乌鸦突然惊起。
柳小花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腰背却下意识地佝偻得更深了,几乎要把脸埋进那个破木桶里。那桶身粗糙的木刺硌着她冰凉的手指,尖锐的疼。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离开这片粘稠得让人窒息的空气,离开那些淬了毒的目光和话语。家里的土屋低矮破败,墙皮剥落得厉害,露出里面黄褐色的草筋泥。柳小花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要散架的木板门,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混杂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昏暗的光线从唯一的小窗透进来,勉强勾勒出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娘柳小花把水桶轻轻放在门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炕上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好一阵才平息。
柳月娘挣扎着想坐起来,蜡黄枯槁的脸在昏暗里更显憔悴,眼窝深陷下去,嘴唇干裂得起了白皮。囡囡…回来啦她喘着气,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水…打着了打着了,娘。柳小花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住母亲单薄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同样瘦弱的身上。
触手处,母亲肩胛骨嶙峋的触感让她心里狠狠一揪。她拿起炕头缺了口的粗瓷碗,舀了半碗刚打来的冰凉井水,凑到母亲唇边。柳月娘就着女儿的手,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冰凉的井水滑过喉咙,似乎稍稍压下了那股灼烧般的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