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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萱乖,不哭……陈志远的心被女儿这句话狠狠揪紧,喉咙堵得发痛。儿子的话像一把钝刀子,缓慢地切割着他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他看着女儿泪眼婆娑的小脸,看着妻子强忍担忧的眼神,看着屏幕上那个空荡荡的门框——那是儿子决绝离去的方向。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工棚外,包工头粗嘎的吼声像破锣一样炸响:开工了开工了!磨蹭什么!都他妈快点!
这声吼叫像一道滚烫的鞭子,瞬间抽碎了屏幕上那点虚幻的温情。
爸得去干活了!雨萱乖!淑娟,看好家!陈志远语速飞快,几乎是仓皇地对着屏幕喊了一句,甚至没等妻女的回应,就猛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挂断键。屏幕瞬间暗了下去,映出他自己那张写满风霜、疲惫又扭曲的脸。屋子里重新陷入昏暗和令人窒息的浑浊气味里,刚才视频里的声音、画面,女儿带泪的小脸,儿子冷漠的背影,妻子疲惫的眼神,都像被这黑暗瞬间吞噬,只剩下手机外壳那一点点残留的、虚假的温热,和他胸腔里那颗被巨大的空洞和无力感啃噬得生疼的心。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磨破的掌心,用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对抗心底那场无声的、名为思念和亏欠的海啸。
南方的风,像裹着湿气的棉絮,闷闷地糊在裸露的皮肤上。陈志远所在的建筑工地,巨大的塔吊如同钢铁巨兽的臂膀,在灰蒙蒙的雨云下缓缓移动。他戴着磨损得露出黄色内胆的安全帽,汗衫紧贴着脊背,和工友们一起,扛起被烈日晒得烫手的螺纹钢。
汗水小溪般从额角淌下,混着水泥灰,在脖颈上糊成一层泥壳,又被黏腻的风一吹,刺痒难耐。手指被汗水泡得发白发皱,每一次用力扳动扳手,拧紧滚烫的螺丝,酸胀的肌肉都像在抗议。粗糙的钢筋表面磨破了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新伤叠着旧伤,渗出的血珠瞬间被汗水晕开。
老陈,发啥呆!手脚麻利点!包工头周扒皮叼着烟卷,裹着透气的绸衫,在不远处叉着腰吼叫,唾沫星子混着热气喷出来,工期紧得火烧眉毛!干不动趁早滚蛋!后头排队的人能从码头排到鼓浪屿!
陈志远猛地回过神,赶紧低下头,咬紧牙关,把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到手臂上。不能丢这份工。女儿的纸飞机,儿子的学费,父亲的膏药,妻子的凉鞋……全家人的指望,都压在他这副日渐佝偻的肩膀上。他仿佛又看见视频里雨萱那双噙着泪的大眼睛,听见儿子那声不耐烦的爸。
午饭时间,工人们三三两两蹲在棕榈树稀疏的阴影下。陈志远找了个堆满水泥袋的角落,从怀里掏出早上在工棚门口买的两个冷掉的糯米团。糯米团被汗水洇得发软,他用力掰开,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干硬的米粒噎在喉咙里,他拧开那个磕掉了漆的军用水壶,灌了一口被太阳晒得温吞的水,才勉强咽下去。
志远,又啃冷饭同乡老张端着碗飘着几片菜叶、浮着几点油星的面线糊凑过来,来,分你点汤喝喝,去去湿气。老张和他一样,家里也有留守的老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