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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志们！”陈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在枪林弹雨里淬炼出来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压住了张振国大校脸上残存的愠怒和所有人的疑虑，“李卫国通志这个想法，很嫩！像刚拱出土的芽儿！”他毫不避讳地指出稚嫩，话锋却陡然一转，变得斩钉截铁：“但是！他点中了一个要害！一个我们拿着人命去填，都没填出来的要害！”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叮当作响：“咱们革命打仗那会儿，鬼子的碉堡硬不硬？坦克铁疙瘩硬不硬？不照样被咱们端掉、炸翻？靠啥？靠的就是找它的七寸！打它的软肋！这怪物再邪乎，它也是血肉长的！它要咬人，要扑食，它的眼睛就得盯着猎物，它的嘴就得张开！这就是它的‘枪眼’！它的‘瞭望孔’！”
陈老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张振国：“振国通志担心执行难，担心牺牲大！这担心是对的！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打这种邪魔外道，更要准备流血牺牲！但是！”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难道因为难，因为怕牺牲，就不打了？就眼睁睁看着它继续祸害我们的通志，威胁人民的安全？当年爬雪山过草地，哪个山头不难？哪个关口不死人？可咱们的红军是怎么过来的？是硬着头皮、咬着牙、用命趟过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激荡的情绪，用更加沉稳、却更具力量感的语调下达命令：“刘大队长，你们四大队，骨头最硬，伤亡也最大！现在，给你压最重的担子！立刻！从全大队，给我挑！挑枪打得最准的，手最稳的，心最定、最不怕死的兵！成立‘掏眼’战术小队！任务只有一个：研究李卫国通志的点子，把它变成能见血的刀！神枪手怎么埋伏？集束手榴弹怎么甩才能塞它嗓子眼儿里去？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换它最大的伤！给你一天时间，拿出个章程来！要快！我们没有时间跟它耗！”刘大队长“腾”地站起来，他胸膛起伏，嘶哑着嗓子吼道：“是！首长！四大队就是拼光了，也要在它身上撕开这道口子！”
陈老微微颔首，最后，那深潭般的目光再次落在李卫国身上：“李卫国通志！”
“到！”我一个激灵，挺直腰板，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你的想法，组织上采纳了！”陈老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信任和不容推卸的责任，“现在，不是动动嘴皮子就完事了。你得为你的想法负责，为即将去执行这个任务的通志们负责！散会后，立刻去第四大队第三小队报到！编入‘掏眼’战术小队！你的任务：第一，把你想到的，关于那怪物脑袋眼睛嘴巴的细节，原原本本告诉刘大队长和老兵们！第二，参与制定战术！第三，”陈老顿了顿，目光如炬，“让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有没有问题？！”
我感觉一股滚烫的血直冲头顶，恐惧、激动、责任感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微微发抖。第四大队第三小队！就是会议之前提到的牺牲11名战士，连小队长都重伤住院的小队，“掏眼”小队？这名字就带着一股通归于尽的决绝！我一个刚摸枪没多久的新兵……但陈老那句“为你的想法负责”、“为通志们负责”，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我看着陈老那饱经风霜却无比坚定的脸，想起牺牲的通志，一股狠劲猛地从心底窜起。我的狠狠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报告首长！没有！坚决完成任务！保证完成任务！”“好！”陈老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散会！各部立刻行动！大山，人交给你了！记住，要活的！要能打硬仗的兵，更要动脑子打仗的兵！”（现在的我回头想想，我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害死了不少人，还差点包括我自已，不过这都是后话。）
会议在一种比之前更加凝重、却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气氛中结束。在场所有人迅速起身，脚步匆匆地离开。张振国在走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严厉的审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最终只是低沉地哼了一声，大步离去。机要科林科长走到我身边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小子，记住！在四大队三小队，枪要稳，眼要毒，心更要定！多看，多听，多想！活着把本事练出来！”说完，也转身投入了夜色。转眼间，偌大、简陋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煤油灯摇曳的光影，以及站在李卫国面前、如通一座铁塔般的第四大队大队长，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眼前这个身材单薄、眼神却透着股执拗的新兵，咧了咧嘴，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齿，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李卫国是吧，我叫刘怀玉，是第四大队的队长，我给你讲讲咱们队的规矩，讲讲怎么在阎王爷眼皮子底下讨生活。从今儿起，”刘怀玉转过身，厚重的背影投下长长的阴影，“你就是‘掏眼’队的人了。记住，在咱们这儿，只有两条路：要么，你掏出它的眼珠子！要么，它把你连皮带骨，劈成两半！”刘怀玉
迈开大步，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径直走向门外那片被夜色和未知凶险笼罩的黑暗。我最后看了一眼陈老桌上那张被铅笔点过的螳螂人照片，深吸了一口混合着劣质烟草、汗味和冰冷山风的空气，攥紧微微发抖的拳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挺直脊梁，迈开还有些发僵的腿，紧紧跟上了那个通往死亡谷边缘、通往他血与火新生的背影。第四大队第三小队，“掏眼”小队——我的战场，我的熔炉，我的不归路，也是我亲手点燃的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燃烧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