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一的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蠢货!”秦桧抓起狐裘上的玉镇纸砸过去,镇纸擦着门生耳边撞上博古架,青瓷瓶里插着的孔雀翎羽簌簌掉落,“教坊司?白锷那婆娘懂些诗书,若在勾栏里胡说些‘和议误国’的话,岂不是给老夫添堵?”他踩着碎瓷片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相府花园里的太湖石上凝着薄冰,几个仆役正往井里倾倒什么,木桶提上来时滴着暗红的水。
门生跪在地上,额头磕着冰凉的青砖:“相爷赎罪……小的这就去办,定将白氏女眷‘妥善’安置在临安北里的暗坊,断不会让她们见天日。”他偷瞄秦桧袍角绣的獬豸纹在烛火下扭曲,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大理寺诏狱,白锷被杖毙前吐着血沫骂“秦贼必遭天谴”,当时负责监刑的正是自已。
“安置?”秦桧忽然笑起来,笑声像冰锥刮过窗棂,“当年岳飞的家眷,不也在岭南‘安置’了么?”他转身时,狐裘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某片残片映出他半边脸——眼尾的皱纹里还凝着笑意,瞳孔却黑得像古井,“记住了,对付这些乱臣贼子,要学那西湖的断桥,看着是整的,底下早被水沤空了,等他们一踩上去……”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秦熺端着个描金漆盘进来,盘里放着份新誊抄的《日历》稿本,封皮上“绍兴十四年春正月”的题字底下,用泥金写着行小字:“太师秦桧监修国史”。秦桧拿起狼毫,笔尖在“白锷”二字上顿了顿,忽然蘸饱朱砂,将那名字涂成个血糊糊的墨团,恰在此时,窗外传来远处更夫敲三更的梆子声,梆子声里还混着隐约的妇孺啼哭,被北风一吹,散成细碎的冰碴落进相府的瓦当里。
檐角的冰棱又坠下一块,砸在石阶上碎成齑粉。秦桧望着窗外飘起的细雪,忽然笑了。那笑意从眼角的皱纹里渗出来,像墨滴入宣,先染灰了鱼尾纹,再慢慢洇黑了整个眼窝。
他想起昨晚曾惇送来的《圣相赞》诗稿,还压在茶盏底下呢。诗里写着“力挽天河洗甲兵”,他当时拿朱砂笔在这句旁边画了个圈,圈里头歪歪扭扭写了个“岳”字。现在茶盏底渗出水渍,把那个“岳”字泡得模模糊糊,红兮兮的颜色晕开,看着倒像是宣纸上沾了血点子。
昨儿曾惇送诗来的时侯,点头哈腰地说这诗是照着秦相爷的胸襟气魄写的,夸他有本事让大宋太平。他当时看着诗稿笑了笑,心里头却想着岳飞——当年岳飞在朱仙镇打了胜仗,眼看就能收复失地,却被十二道金牌召回来,最后冤死在风波亭。现在看到这“洗甲兵”的句子,又拿朱砂笔写了“岳”字,也不知道是啥滋味,就觉得这茶盏底下的纸慢慢洇了红,跟心里头那点别扭劲儿似的,散都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