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6/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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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沉甸甸地包裹着狭小的卧室。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隔绝了外面城市稀疏的灯火。只有空调微弱的气流声,在死寂中制造着一点虚假的生机。
我蜷缩在床沿,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帆布包被我胡乱地扔在墙角,像一团被丢弃的破布。脑子里一片混沌,无数画面和声音碎片般冲撞：中介小刘敲击平板屏幕的哒哒声,那个女人全款的轻描淡写,林薇儿子在早教中心的无齿笑容,还有……那个塞满零碎毛票、掉漆的铁皮盒子。最后定格在王阿姨捂着膝盖、眼神躲闪的那张灰败的脸上。
三万零四百二十七块。每一张零钱,都带着她弯腰在垃圾桶旁翻拣的痕迹,带着她蹒跚走在老旧小区里拖拽废品的沉重,带着她风湿发作时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的痛苦呻吟。
床垫轻微地塌陷下去。一阵熟悉的、带着淡淡书卷气和疲惫的体温从背后靠近。程砚的手臂,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环住了我的腰。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
晚晚……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试图安抚的柔软,别气了……我们再想想办法……总会有办法的……他的手臂收拢了一些,试图将我的僵硬冰冷纳入他的怀抱,我……我再去接几个项目评审,或者……多带两门选修课课时费虽然不多,积少成多……我打听过了,育才那边也不是完全铁板一块,特长生渠道或者共建单位……总有路子的……
他的话语,像温热的糖水,试图浇灌一颗早已被现实冻透的心。每一句想想办法,每一个总会有路子,在此刻听来,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虚伪。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东西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积压了一整天的疲惫、焦虑、屈辱和那股无处安放的愤怒,像岩浆一样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想办法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冰冷、清晰,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尖锐和嘲讽。我猛地用力,掰开了他环在我腰间的手。他的手指猝不及防地被我推开,指尖冰凉。
我倏地坐起身,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瞬间僵住的身体和错愕的目光。空调的冷风直吹在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