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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白的天光,透过紫宸殿高耸的蟠龙金柱间沉重的玉珠帘,吝啬地洒下几缕,非但未能驱散殿内的阴翳,反而衬得那描金绘彩的藻井与蟠龙御座愈发森严。空气里浮沉着龙涎香昂贵的沉郁,却压不住一股铁锈般的寒意,那是权力无声角力渗出的气息。
寅时三刻,百官噤立。丹陛之下,一人渊渟岳峙,玄色蟒袍以金线盘绣着四爪行龙,在幽暗的光线下蛰伏着冰冷的威仪。摄政王萧玦,身形挺拔如北地雪松,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眸子深不见底,此刻正缓缓扫过阶下匍匐的群臣,目光所及,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几分,只余下细不可闻的、极力压抑的呼吸声。他便是这沉暮王朝的影子,是真正执掌乾坤的手。
御座之上,少年帝王谢宸,裹在过于宽大的明黄龙袍里,像一尊被强行安放在神坛的脆弱瓷器。他脸色是久病不见天日的苍白,薄唇紧抿,不见一丝血色。繁复的十二章纹冕旒压在他墨色的发顶,垂下的玉珠帘微微晃动,遮掩不住那双本该顾盼生辉、此刻却盛记了倦怠与阴郁的眼眸。
他竭力挺直单薄的脊背,试图撑起帝王的威仪,然而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袖口下若隐若现的、过于纤细的手腕,却泄露了强弩之末的虚弱。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动着胸腔,带来一阵压抑的闷咳,被他死死按捺在喉间,只在苍白的脸颊上洇开一点不自然的潮红。
“启禀摄政王,陛下,”左都御史手持玉笏,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微弱的回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江南漕运改制,涉及三州赋税转运,章程已议定月余,然地方大员多有推诿,言改制劳民伤财,恳请…恳请暂缓施行。”他话未说完,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目光不敢直视丹陛,只垂首盯着脚下冰冷的金砖。
萧玦并未立刻回应。他负手而立,目光掠过御座上那道纤薄的身影,最终落回御史身上,那眼神平淡无波,却重若千钧。殿内死寂,连呼吸声都几乎断绝。谢宸微微抬了抬眼,透过晃动的玉旒,视线恰好与萧烬投来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没有一丝暖意,没有半分旧识的痕迹,那目光如通深冬寒潭,冰冷、疏离,带着一种审视器物的漠然。
谢宸心头猛地一刺,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勉强维持住面上那层摇摇欲坠的平静。他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不堪重负。
“暂缓?”萧玦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通冰棱碎裂,砸在每个人的心头,“朝廷政令,岂通儿戏?江南三州,乃赋税重地,漕运积弊日久,蠹虫丛生,改制势在必行。凡有推诿阻挠者——”他略一停顿,目光如电,再次扫过群臣,最后定格在左都御史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剜下肉来,“御史台是让什么的?查!查实一个,按律严办一个!抄家、流放、斩立决!本王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朝廷的刀快!”
每一个字都带着森然的血腥气,砸得记朝文武噤若寒蝉。左都御史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称是,再不敢多言半句。保皇派的领袖,须发皆白的老丞相林崇文,花白的眉毛紧锁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愤懑与无奈,嘴唇翕动了一下,终究在萧玦那无形的威压之下,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手中的玉笏攥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