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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七日牢笼
清晨六点零三分,闹钟的嘶鸣像生锈的锯条,精准地切割进周晦的耳膜。他猛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挣脱混沌的泥沼,身体却已先一步绷紧。不需要看,天花板上那片水渍洇开的轮廓,边缘模糊得像一块陈年的墨迹,永远停在那个位置。空气里弥漫着永远散不尽的旧书页、灰尘和楼下早点铺劣质油脂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这是他的星期一,第一千零一个,分毫不差。
他坐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被程序设定好的僵硬。枕边那本翻得起了毛边的《百年孤独》,书页顽固地摊开在第一百页。他把它合上,指尖拂过封面,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这书,他尝试过藏进抽屉深处,扔进角落的纸箱,甚至有一次故意忘在了图书馆的还书车上。但下一个周一清晨,它总会回到这里,摊开在同一页,仿佛时间本身在这里打了个死结。一种冰冷的无力感顺着脊椎爬上来,比窗外七月初的暑气更令人难以忍受。
窗外,小镇的晨曲准时奏响。隔壁王大爷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巷口自行车链条干涩的摩擦声,远处河边洗衣妇节奏单调的捣衣声……这些声音如同唱片上刻好的纹路,周晦闭着眼也能在脑海中精确复现它们的顺序和时长。他曾尝试在某个周一故意赖床,或者打破惯例出门左转而非右转去买豆浆油条。结果呢世界像卡壳的放映机,扭曲、停滞,带来剧烈的眩晕和耳鸣,最终将他粗暴地重置回这个原点,一切如故。尝试反抗,不过是徒增痛苦。这七日的牢笼,边界坚不可摧。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进狭小的盥洗室。镜子里的男人面色苍白,眼下沉淀着浓重的青影,眼神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压缩在平静无波的表面之下。一年,五十二个轮回。最初的恐慌和崩溃早已耗尽,剩下的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种被反复捶打后淬炼出的、冰冷而执拗的清醒。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拍在脸上,试图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倦怠。
七点整,他推开青石镇图书馆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橡木大门。熟悉的、带着凉意的陈旧纸张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淡淡的霉味和地板蜡的味道。这是他的堡垒,也是他的牢房。一排排高耸到天花板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深邃的阴影。
早啊,周老师!前台年轻的王惠敏元气满满地打招呼,马尾辫随着她整理借阅卡的动作一跳一跳。她的笑容永远定格在周一清晨的这一刻,明亮却毫无新意。周晦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作为回应。他知道王惠敏接下来会抱怨昨晚追的剧剧情狗血,会问他要不要尝尝她新烤的曲奇(味道永远是甜的齁人),会在十点零七分接到她男朋友的电话,声音压低却藏不住雀跃……这些信息像空气一样填满了周晦的每一个轮回,熟悉到令人窒息。
他径直走向自己负责的历史文献区。高大的书架间光线幽暗,只有高处窄小的气窗透进几缕微尘浮动的光柱。寂静中,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翻阅声。这里是他唯一能汲取变量的地方。一年来,他像个幽灵般穿梭于书架之间,阅读、记录、推演。小镇的地形图、人口档案、地方志、乃至一些涉及古老传说的野史杂谈……所有可能与那循环尽头的死亡产生联系的信息,都被他分门别类,刻印在记忆深处。他不再是那个安静的图书管理员,他是被困在时间琥珀里的侦探,收集着每一粒可能破解诅咒的尘埃。
整理归还书籍是他的日常,也是他隐秘的仪式。他熟练地抽出书页间的借阅卡,检查日期,将书放回它应在的位置。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然而,当他的手指触碰到一本厚重、封面蒙着深绿色漆布的地方志年鉴时,指尖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不是纸张的柔韧,而是某种更硬挺、更冰冷的东西,突兀地夹在书页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