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5/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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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最底层那个积满灰尘、几乎被遗忘的抽屉,被我颤抖着手拉开。灰尘在光线中飞舞。里面静静躺着一本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的素描本。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微颤,翻开泛黄的纸页。铅笔的痕迹有些模糊了,但那些线条依旧灵动——流畅飘逸的羽翼,温柔却坚定地环绕着一颗破碎却依然顽强搏动的心脏。旁边,是我当年娟秀而充满希望的字迹:《困羽》。
教授当年看到这幅作品时眼里的惊艳和那句极具灵气与商业潜力,好好打磨,前途无量的评语,言犹在耳。多么精准又残酷的预言!那时的我,才华初露锋芒,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眼睛里是有光的。然而,为了凑够他那该死的启动资金,为了证明我的价值,我卖掉了陪伴多年的专业数位板,放弃了参加那个可能改变命运的国际新锐设计大赛的机会,也亲手掐灭了可能通往另一种璀璨、独立、有尊严的人生的微弱火种。
廉价的爱,单向的付出,不仅供养不出高贵平等的情谊,更在日复一日的自我贬低、自我感动式的牺牲中,彻底腐蚀了自己的根基与脊梁。**
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黯淡无光、面容因长期焦虑和熬夜而憔悴、为了周屿白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情绪跌宕起伏、完全失去自我的女人,一股深切的、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涌上喉头。我厌恶那个镜子里的影子,更厌恶造就了这个影子的、过去十年里愚蠢又卑微的自己。
断舍离,是重生的第一步,也是最痛、最需要勇气的一步。我像一个冷酷的外科医生,对自己进行了一场彻底的情感清创手术。
手机里,所有关于他的照片——偷拍的侧影、模糊的合照、甚至他随手发来的风景图——全部选中,删除。聊天记录里,那些我小心翼翼编辑发送、充满关心却往往石沉大海或只得到一两个敷衍字眼的长篇信息,那些他心血来潮时发来的、曾让我反复阅读的只言片语,一键清空。电话号码,拖入黑名单。社交平台上,所有与他相关的点赞、评论、那些仅自己可见的、记录着无数个深夜卑微心事和期盼的长篇日记……统统删除,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条硌人、导致皮肤过敏的廉价项链,被我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冷刺痛掌心。我走到社区回收旧衣物的绿色铁皮箱前,没有丝毫犹豫,松开手,听着它落入箱底衣物堆里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像丢掉了背负十年的沉重枷锁。
然后,我翻出了那本蒙尘的《困羽》。指尖触摸到粗糙的纸页,铅笔留下的凹痕,瞬间唤醒了沉睡在身体深处、几乎被遗忘的记忆和渴望。那是对创作的纯粹热爱,是对自我价值的原始追求。
现实是冰冷的,重生之路布满荆棘。为了生存,也为了积累重新追逐梦想的资本,我不得不暂时向现实低头。白天,我在市中心一家大型商场里,一个不起眼的品牌珠宝柜台做导购。每天穿着统一的制服,踩着磨脚的高跟鞋,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面对形形色色挑剔的顾客。推销着千篇一律、毫无灵魂的流水线产品,听着经理日复一日关于业绩、KPI、促销方案的唠叨。我的任务是微笑、推销、开单,而不是谈论设计、灵感、工艺和灵魂。那份曾经被教授赞许的灵气,在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在应对顾客无理取闹的疲惫中,似乎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蒙上厚厚的尘埃。
租来的工作室狭小而简陋,位于老城区一栋旧楼的顶层。只有一扇朝北的小窗,常年不见阳光,冬天阴冷,夏天闷热。无数个深夜,当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这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旧台灯是我唯一的伙伴。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金属锉刀打磨戒圈发出的刺耳声响,焊接时溅起的细小火花的噼啪声,混合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遥远车鸣或野猫的叫声,构成了我重生的、并不浪漫甚至有些艰苦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