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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沈波的生活里多了一项固定的行程。每天下班,无论多晚,他都会绕道去宠物医院。黄狗的情况很糟糕。手术切除了它无法保住的左眼,清除了坏死的组织,固定了骨折的后腿。它被剃掉了脏污打结的毛发,裹着厚厚的纱布,脖子上套着伊丽莎白圈,像个小木乃伊,躺在保温箱里,身上插着输液管。最初的几天,它几乎毫无生气,只是微弱地呼吸着。沈波就隔着保温箱的透明罩子看它,一站就是很久。他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它胸口的微弱起伏,仿佛在确认某种坚持。
渐渐地,黄狗开始对沈波的声音有反应。当他靠近保温箱,低声唤它,它会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一下那只仅存的右眼,浑浊的眼珠里似乎有微弱的光亮起。再后来,它能颤巍巍地抬起头,用湿润冰凉的鼻尖轻轻触碰沈波隔着罩子伸过去的手指。那触碰极其轻微,带着试探和一种小心翼翼的依赖。
沈波给它起了个名字:老黄。没什么特别的寓意,简单,朴素,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认命感,就像这小城里随处可见的、沉默的普通人。
老黄,他有时会对着保温箱低声说,今天感觉怎么样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一个老邻居。老黄不会回答,只是用那只温顺的、依旧带着点怯意的右眼望着他,偶尔会极其微弱地摇一下缠着纱布的尾巴尖。
一个月后,老黄终于能出院了。它瘦得脱了形,走路一瘸一拐,后腿的钢钉和夹板还要过段时间才能拆。左眼的位置成了一个凹陷下去的、被缝合好的伤疤。毛发只长出短短一层,参差不齐,像块破旧的黄毯子。但它的精神好了很多,那只仅存的右眼变得清亮了些,看向沈波时,充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恋。
沈波把它带回了家。不大的两居室,小磊在学校寄宿,周末才回来。他给老黄在阳台上铺了个软垫。起初,老黄对这个新环境充满了不安,缩在垫子上,稍有动静就惊恐地抬头,独眼警惕地四处张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噜声。沈波也不刻意亲近,只是按时给它换药、喂食、添水,动作尽量放轻。他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时,老黄就趴在阳台的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温顺。
一天深夜,沈波被客厅里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惊醒。他起身开灯,只见老黄蜷缩在阳台的垫子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那条伤腿似乎因为阴雨天而疼痛发作。它把头深深埋在前爪里,发出压抑的呻吟。沈波走过去,蹲在它旁边。老黄抬起泪汪汪的独眼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痛苦,像回到了江边荒草地的那个傍晚。
沈波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没有去碰它疼痛的腿,只是非常轻、非常轻地,落在了它微微颤抖的脊背上,顺着那短硬的毛,一下一下,笨拙地抚摸着。他的动作起初有些僵硬,带着不习惯的生疏。慢慢地,手掌下颤抖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那痛苦的呜咽声也变成了细小的、依赖的哼哼。老黄把头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靠在了沈波的手腕上,温热的鼻息拂过他的皮肤。
黑暗中,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一人一狗轻微的呼吸声。沈波的手掌感受着老黄身体传递过来的微弱暖意和心跳的震动。一种极其陌生的、温热的、酸酸涨涨的感觉,像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漫过他那片冰封已久的心田。不是为了被需要,而是为了这一点点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偎。他低下头,看着老黄靠在他手腕上安然入睡的脸,那只独眼紧闭着,伤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模糊。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拂过它额头上那块小小的、未长毛的伤疤边缘。寂静的夜里,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浮现在脑海:老黄…以后,你就叫老黄了。他顿了顿,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怀中的生命低语,挺好…我们都叫老黄吧。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