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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波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骤然攥紧。他站在原地,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认得那个男人,或者说,在刘倩的手机屏幕上见过。一次刘倩去洗手间,手机放在桌上,屏幕亮起,就是一张她和这个男人的亲密合影作为屏保。当时刘倩回来看到,眼神有一丝慌乱,很快按灭了屏幕,轻描淡写地说:哦,一个…老朋友。沈波当时选择了沉默,心里却像扎进了一根刺。此刻,这根刺被狠狠地按了进去,刺穿了所有温情的假象。
那男人也看到了沈波,目光在他和刘倩之间扫了一下,带着一种审视和了然,随即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社交性的微笑,对刘倩说:倩倩,你朋友不介绍一下语气亲昵自然。
刘倩脸上的红晕更深了,眼神躲闪,带着明显的窘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看向沈波,嘴唇动了动,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晚风吹过庭院,带着凉意,吹得灯笼轻轻摇晃,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光怪陆离的影子。沈波看着刘倩,看着她在那男人身边微微局促的姿态,看着她眼中那抹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尴尬,有愧疚,但更多的,似乎是一种难以割舍的依赖。那男人替她整理头发的动作,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中尘封的画面:前妻陈莉在麻将桌旁,对着另一个男人也曾露出过类似的神情。同样的场景,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却上演着惊人相似的背叛戏码。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恶心感在肠胃里翻滚。
他没有等刘倩开口介绍,也没有再看那个男人一眼。所有的疑问,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期待,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粉碎。他甚至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短暂、近乎虚无的弧度,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对这荒诞的一切告别。
不用了。沈波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江面,刘医生,你们慢用。他朝刘倩微微颔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和了然。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下石阶,身影很快融入门外渐深的夜色里,没有一丝留恋。
身后,似乎传来刘倩带着急促和慌乱的一声低唤:沈波!但他没有回头。夜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初春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沿着江边慢慢走着,远处江面上货轮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漂浮的鬼火。这一次,连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种巨大的、彻底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所有关于情感的信念,都在刚才那一幕里,被彻底抽干了。他停下脚步,望着眼前滚滚东去的浑浊江水,江风呜咽着灌满他的衣袖。原来,无论清澈还是浑浊,这江水都只是一路奔流,从不因岸边的悲喜停留片刻。人心,或许比这江水更浑浊,更难以揣测。他站在那里,很久很久,直到夜色完全吞没了他,也吞没了最后一点微弱的、关于温暖的念想。岸边的柳条在风中无力地抽打着,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语着一个关于背叛的、永恒的主题。
5.
日子被彻底抽去了颜色和声响,只剩下办公室日光灯管单调的嗡鸣,文件翻动的簌簌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江水流淌。沈波像一台上好了发条的机器,准时上班,精准地处理每一份公文,在必要的会议上发言,语调平稳,逻辑清晰,滴水不漏。下班,去学校接住校的小磊,父子俩沉默地回家,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小磊偶尔关于学业的简短汇报。周末,小磊去同学家复习功课或打球,沈波就一个人去江边。他不再沿着堤岸散步,而是长久地坐在同一张被江水浸得发黑的旧木条椅上,望着江面出神。
浑浊的江水不知疲倦地奔涌,卷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塑料垃圾,打着旋涡向东流去。货轮拖着沉闷的汽笛声驶过,激起的波浪拍打着岸边嶙峋的乱石,发出空洞而单调的回响。江风一年四季都带着湿冷的腥气,钻入衣领,渗进骨头缝里。沈波裹紧外套,目光空茫地落在远处江天交接的灰白线上。那些关于陈莉的歇斯底里、麻将牌的碰撞声;吴玲在雨夜后巷的呜咽、手机屏幕上一条条刺目的索求;刘倩在云水阁灯笼下那窘迫又带着依赖的眼神、那个男人熟稔的动作……这些画面如同江水中沉浮的垃圾,时不时被翻滚的浪头推到眼前,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恶心。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心口那块早已麻木的疮疤上再剜一刀,提醒着他曾经的愚蠢和天真。信任温情相濡以沫这些词在现实面前苍白得可笑,不过是包裹着欲望和算计的华丽糖衣。他感到一种深彻骨髓的冷,一种对人性彻底的失望。这个世界,或许本就如此浑浊,容不下半点清澈的幻梦。他不再试图去分辨什么,也不再抱有任何期待。心如死水,不起微澜。这样也好。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