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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循声找去,在几块废弃的水泥板和疯长的野草后面,发现了一只狗。那是一只典型的中华田园犬,黄毛,体型中等,但此刻瘦得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地凸起着。它的一条后腿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明显是断了。皮毛肮脏打结,沾满了泥巴和草屑。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眼睛,一只被粘稠的脓糊住了,另一只勉强半睁着,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痛苦和一种濒死的绝望。它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每一次微弱的呜咽都耗尽了它全部的力气。看到沈波靠近,它本能地想缩,但虚弱的身体只是徒劳地抽搐了一下,那只半睁的眼睛里流露出更深重的恐惧和一丝……卑微的哀求它的身下,散落着几块早已发硬发黑的馒头碎屑,显然是被人随手丢弃在这里等死的。
沈波蹲了下来,动作很轻。一股浓重的伤口腐烂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他皱紧眉头,胃里一阵翻涌,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就在这一刻,他与那只狗仅存的、半睁着的眼睛对视了。那双眼睛浑浊不堪,却像两面小小的、碎裂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痛苦、被遗弃的绝望,以及最深处那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对生的渴望。这眼神,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猛地捅进了沈波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他仿佛看到了雨夜后巷里吴玲抓住他裤腿的手,看到了云水阁灯笼下刘倩那窘迫又依赖的眼神……它们和眼前这只垂死流浪狗的眼神重叠在一起,汇聚成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控诉和哀求——关于背叛,关于遗弃,关于这世间无处不在的冰冷。
一股强烈的酸楚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不是为了这狗,也不全是为了那些女人,更像是为了他自己,为了这许多年来,他心底那个同样被遗弃在荒草地里、默默舔舐着伤口、等待着无声腐烂的角落。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指尖微微颤抖。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异常轻柔地,避开了狗明显骨折的后腿,小心翼翼地托起了它瘦骨嶙峋、沾满污秽的身体。那身体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却在沈波手中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更加惊恐的呜咽。
别怕,沈波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笨拙的温和,没事了。他脱下自己的薄外套,将瑟瑟发抖、散发着恶臭的狗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脆弱不堪的婴儿。他站起身,快步穿过荒草地,朝着记忆中离江边不远的那家宠物医院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他和怀中那个小小包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湿漉漉的草地上。
8.
宠物医院明亮的白炽灯下,消毒水的气味浓烈而刺鼻。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兽医皱着眉头,动作麻利地检查着被放在处置台上的黄狗。沈波站在一旁,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身上还沾着泥点和污渍。
啧,伤得不轻啊。兽医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小心地触碰着那条扭曲的后腿,黄狗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左后腿粉碎性骨折,看样子是被硬物砸的,拖的时间太久了。左眼感染严重,化脓了,角膜可能穿孔,保不住的可能性很大。严重营养不良,脱水,还有寄生虫……外伤感染也厉害。兽医一边检查一边快速说着,语气冷静专业,能救,但费用不低。手术、清创、抗感染、营养支持、后续复健…加起来,至少得这个数。他伸出几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沈波看着处置台上那个瘦小、肮脏、痛苦抽搐的生命,听着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呜咽。那笔费用确实不是小数,足够他和小磊舒舒服服过好几个月。理智告诉他,这不过是一只素不相识的流浪狗,满大街都是,不值得。但刚才在江边荒草地里,与那双绝望眼睛对视时涌起的巨大酸楚和莫名冲动,此刻依旧强烈地攥着他的心。他想起了自己一次次被掏空、被丢弃的感觉。他沉默了几秒钟,目光没有离开那只颤抖的小生命。
救。沈波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请尽力救它。
兽医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点点头:行,那先处理外伤和脱水,稳定生命体征,明天安排手术。你办下手续,预付一部分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