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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叫头遍时,李少安就醒了。
窑洞里还浸着后半夜的凉气,他翻了个身,尽量不弄出声响。身旁的妻子巧莲呼吸均匀,孕期水肿的腿压在他小腿上,像块温热的石头。炕那头,父母的鼾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小妹兰香偶尔的呓语。少安盯着窑顶熏得发黑的椽子,指节在被子底下慢慢蜷起来——今天必须去队长家借粮了。
窗外的天刚泛出鱼肚白,双水村还陷在黄土高原特有的寂静里。村东头的土窑和村西头的砖窑都没冒烟,只有村小学的土坯墙在晨光里显出模糊的轮廓。少安悄悄挪开巧莲的腿,赤脚下炕时踩在冰凉的泥地上,猛地打了个寒颤。
灶房里,水缸底结着层薄冰。他舀了瓢冷水往脸上泼,冻得牙齿发酸,却也清醒了大半。墙上挂着的镢头刃口闪着冷光,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那是他爹年轻时用过的家伙,传到他手里时,木头上已经浸满了三代人的汗渍。
“吱呀”一声,窑门被推开条缝,他妈裹着件打满补丁的棉袄探进头来:“要不我去说?你爹……”
“我去。”少安打断她,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在家照看巧莲,让兰香把书包收拾好,别耽误上学。”
他妈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啥,转身回了里屋。少安知道她想说啥——队长田福堂是村里的“土皇帝”,去年分粮时就因为少安多要了十斤玉米,指桑骂槐了半个月。但家里的粮缸确实见了底,巧莲怀着娃,总不能让她跟着啃糠窝窝。
他揣了两个昨天剩下的糜子面窝头,揣在怀里焐着,往队长家借粮了。黄土路被夜里的露水浸得发软,踩上去噗嗤噗嗤响,鞋帮上很快沾了层黄泥。路过田润叶家的窑洞时,他脚步顿了顿。
那孔窑洞的窗纸是新糊的,透着点淡淡的米黄色。润叶比他小两岁,小时候总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少安哥”,辫梢上的红头绳在田埂上甩成道红弧线。后来润叶去县城读了中学,回来就成了村小学的老师,说话时带着点城里姑娘的斯文气,见了他也只是红着脸笑笑,再没喊过“少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