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小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春雷小说clqcjtz.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晨雾还没散干净,天刚蒙蒙亮,我已踩着水利水电学校后巷的湿气往四季青闯。斜挎包里的记账本、计算器棱角分明,硌着肋骨隐隐作痛,脚上劣质皮鞋敲打青石板,“嗒、嗒、嗒”的钝响格外清晰。心头滋味五味杂陈,像极五年前在建工医院,攥着父亲病危通知书那一刻——那是对明天的渴望与惶惧熬成的一锅浓粥。
瑶瑶姐档口的灯光,在四季青那不见天日的通道里如同孤悬早星。她叼着烟,拧着眉头核对发货单,神色之专注,倒比当年在图书馆彻夜修改毕业论文的教授更显肃杀。“学生仔!”她利落地将一个鼓鼓囊囊、还散发着车间余温的黑色塑料袋甩到我怀里,“这批《降龙十八掌》T恤,给你18的价——记住喽,卖别下59啊!”
那年的杭州刚挨过非典,满街都是歇业的“旺铺转租”告示,惨淡得令人舌根发苦。然而,唯有电脑屏幕上悄然闪烁的那个橙色“淘宝”网页,透着一种执拗的生命力,仿佛贫瘠沙漠里倔强拱出的嫩绿新芽——我隐隐感觉,生路就在那闪烁的光标尽头。
四季青市场仿佛一只持续沸腾的大锅炉,蒸腾着人声与计算器按键的噪音。瑶瑶姐教我如何辨别料子,那副郑重其事的神态,远胜课堂上讲解微积分的教授。她随手捏起一件宣称“韩国精纺”的衣服袖子,对着光线瞧了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牙缝挤着不屑,“狗屁进口!柯桥的涤纶罢了!”——这成了给我上的第一课:别被华丽标签迷了眼睛,布料经纬里藏着的本相才是硬通货。
日头沉下,庆春路夜市便如注入了魂魄。我的“SUDU武侠潮牌”摊位挤在水果推车和臭豆腐摊位的硝烟之间。刚颤巍巍挂出那批新打样的武侠T恤,便有位身着碎花裙的姑娘好奇探问:“哎,有淘宝店吗?”声音清脆。我顺着她问询的目光,望见马路对面网吧密密匝匝排列的屏幕阵列,无数微光如同暗河流动。心头猛地一咯噔——原来真正的巨浪正在那边酝酿翻滚!
心中网店之念疯长,可手头连块硬砖(电脑)都没有。冲到文三路数码港打听行情,装机店的小哥眼皮也不抬一下,嚼着口香糖含糊报价:“赛扬那档整机,六千八。”这轻飘飘的数字砸得我耳鸣目眩——父亲两个月的康复费也才这价码!人间的重量与数字残酷相连。
凌晨五点的大学路早市。我在路灯昏暗的光晕下核对前夜散乱的单据,发现瑶瑶姐在一张湿漉漉、几乎被早露打透的页脚上,极显眼地用红笔为我添了一行小字:“四季青A区32档口,可代发快递。”字迹被水汽晕开,如泼了墨的愁绪,却也为我铺了条无需自扛重担的荆棘小径。
周末的夜市最是喧嚣又生猛。一个踩AJ鞋的潮男,一边摸着印有《打狗棒法》字样的大卫衣,一边随口问道:“哎,老板,能支付宝付吗?”我心头一跳,急急掏出记满了二十多潜在代理学生QQ号的“生死簿”。隔壁水果摊贩阿强探头一瞧,瞅见封面上“淘宝旺旺”几个鬼画符似的字,猛然来了精神,掏出他那部贴满卡通贴纸的老款诺基亚,几乎是撞向我的肩膀,“嘿兄弟,捎带着帮我也整一个!我摊子上香蕉、苹果一起上网卖喽?”江湖草莽,竟因一根看不见的网线骤然勾连。
图书馆安静如深海,旁人聚拢闲聊最新的MP3播放器,我躲在角落无声地算账,只盘算二手数码相机那沉甸甸的数字还差多远——夜市地摊上的SUDU武侠款想登上淘宝舞台,清晰的真容是登台的前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