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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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去年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起因是他又在女儿生日那天被喊去加班,等他提着蛋糕赶回家,只剩一桌子冷菜和妻子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陈建军,我跟你过够了。妻子的声音很平静,环保局难道就你一个人就你能干你是领导还是有编制啊
他想解释,说合同工也是工,说单位承诺过只要表现好就有机会转编,大家都一样忙,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咳嗽。常年熬夜整理排污档案,他的咽炎早就成了顽疾,一着急就咳得直不起腰。妻子看着他佝偻的样子,突然笑了,你看看你,把自己熬成这样,图什么
图什么他也想问自己。当年二十多岁,在镇上工厂当技术员,每月能挣三千多。环保局招合同工,每月才一千八,可母亲说公家单位稳定,老了有依靠。他咬咬牙辞了职,成了环保局里最年轻的临时工。那时候老王还没走,也是个合同工,天天撺掇他去新加坡干建筑,管吃管住,一个月顶这破工作半年。
我妈身体不好,走了谁照顾他当时这么说。老王撇撇嘴,等你妈需要人照顾,你连医药费都掏不起,有什么用
现在想想,老王真是预言家。母亲前年中风,住院费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他去单位想预支两个月工资,领导拍着他的肩膀说小陈啊,单位也难,你克服一下。克服他怎么克服为啥领导不克服,当年让我年年大年三十加班的时候领导怎么不克服一下,当年使唤我当牛做马,如今却说让我克服一下,这单位早就没有了曾经的温情,母亲的康复针不能停,女儿的学费不能拖,他只能去跟亲戚借钱,听够了你不是在环保局上班吗的反问,最后在借条上按下红手印时,指腹的温度烫得他心慌。
桥那头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往栏杆边靠了靠。是个遛弯的老头,他的邻居,提着个收音机,里面正唱着谁能告诉我,是对还是错。老头路过他身边时停了停,小伙子,大半夜的在这吹风
他没说话。老头叹了口气,我儿子也跟你差不多,在县里当个临时工,干了十年,去年单位裁员,说让走就走了。他天天在家喝酒,说自己这辈子白活了。
白活了。这三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十六年,他把最好的年纪耗在这稳定里。记得刚上班那年,他跟着老同志去郊区工厂检查,厂长递烟,老同志摆摆手,他也跟着摆手。厂长后来塞给他一个红包,他攥在手里一路小跑还给领导,领导夸他懂规矩。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傻,傻得像个笑话。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条短信。他掏出来,屏幕亮光照着他蜡黄的脸——是女儿发来的,爸爸,老师说明天要交学费了。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半天没按下一个字。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差点掉进河里。回头一看,是老王。老王穿着件崭新的皮夹克,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刚从店里关门,看见桥上有个人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