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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着眼睛。听。
楼上孩子的跑动声,女人的咒骂声。隔壁夫妻永无休止的争吵,电视机里传出的夸张的罐头笑声。水管里水流的轰鸣,像一头被囚禁的野兽。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他包裹。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是活在一个房间里,而是活在这些声音的缝隙里。
他睁开眼。房间里很暗。唯一的窗户对着另一栋楼的墙壁,中间的缝隙被称为一线天。光线艰难地挤进来,在抵达地面时已经耗尽了力气,变成一种疲惫的灰白。他伸手,摸到床头的半碗泡面。已经冷了,面条吸饱了汤汁,肿胀,柔软,像一段腐烂的绳索。他端起来,机械地吃完。胃里有一种沉坠的满足感。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顿,也可能是最后一顿。
食物。一个具体的,可以被量化的词语。它定义了他生活的半径。二十块钱可以是一天的边界。一碗泡面,两个馒头,一包榨菜。这些东西填充着他的胃,也填充着他的时间。
他的工作在一家书店。不是那种窗明几净,播放着轻柔音乐,贩卖生活方式的网红书店。而是一家旧书店,堆满了时间的尘埃。他的工作是整理,搬运,登记。那些书,带着前一个主人的气味,或香烟,或香水,或樟脑丸。他喜欢这种气味。在那些泛黄的书页里,他可以暂时逃离。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种被匮e乏定义的生活。
他每天工作八个小时。剩下的十六个小时,大部分时间,他都躺在这张床上。像一株被移植到地下室的植物,缓慢地,安静地,进行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光合作用。他阅读。读那些从书店里偷偷带回来的书。那些书脊开裂,书页缺损的旧书。杜拉斯,马尔克斯,卡佛,福克纳。他读那些他不完全理解的句子,那些关于遥远地方的,关于炽热情感的,关于无法摆脱的宿命的故事。
文字是一种庇护。
它们在他的脑海里搭建起另一个世界。一个干燥的,辽阔的,充满可能性的世界。在那里,他可以是一个水手,一个诗人,一个被放逐的贵族。他可以经历爱情,背叛,死亡。然后,当他读完最后一个字,合上书,那个世界便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他又回到了这里。这个潮湿的,狭窄的,被声音和气味填满的房间。
他起身,走到窗边。那道缝隙里,能看到对面墙壁上的一角。一只壁虎,一动不动地贴在那里。像一个标点符号。他看着它。它也看着他。他们是同类。都是被困在这座巨大城市机器里的,微不足道的生物。
他打开那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开机缓慢,风扇发出濒死般的呻吟。网络是蹭邻居的,信号时断时续。这是他唯一的奢侈。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一扇虚拟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