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桨橹被小心翼翼地提起,搁在船舷内。船身轻轻搁浅在松软的泥滩上。没有命令,所有人如同暗影般滑下船,踩在湿滑冰冷的淤泥里。有人从怀里摸出火石火镰,嚓、嚓、嚓,几下急促的敲击,几点火星迸溅出来,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浸透了油脂的粗布火把。火焰猛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潮湿的空气,发出噼啪的轻响,瞬间驱散了船头小范围浓稠的黑暗。昏黄跳动的火光,将十几张粗犷、带着风霜和戾气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庙里狰狞的泥塑。
没人说话。沉默像冰冷的铁箍,勒紧了每个人的喉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粗重的、极力压抑的呼吸声。酒坛的泥封被粗暴地拍开,劣质烧刀子的辛辣气味猛地弥漫开来,混合着岸边淤泥的土腥气和芦苇根茎腐烂的气息。粗瓷大碗被无声地传递,澄澈的酒液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没人推辞,每个人都仰起脖子,狠狠地灌下一大口。滚烫的液体如同烧红的刀子,从喉咙一路割进胃里,瞬间点燃了血液里蛰伏的凶性。冰冷的肉块被撕开,塞进嘴里,牙齿狠狠地咀嚼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婆留接过酒碗,冰冷的手指触碰到粗粝的碗沿。他仰头,辛辣的液体如同熔岩般滚入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灼痛和眩晕。他放下碗,没有去碰那些油腻的肉块。只是再次低下头,目光沉静地落在自己横在膝上的那柄刀上。刀身黝黑,在跳跃的火光下,映不出任何倒影,仿佛一片凝固的、深不见底的黑夜。
顾三郎灌下最后一口酒,酒碗被他随手扔在舱底,发出哐啷一声脆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影在火把的映照下投射出巨大的、摇晃的阴影,几乎覆盖了半条船。他环视众人,眼神凶狠如即将扑食的猛虎。
家伙!他低吼一声,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皮革的噌噌声响起。短刀、分水刺、手斧、铁尺……一件件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凶器被从贴身的地方抽出,握在粗糙、布满老茧的手中。刀刃的锋芒在火光下划过一道道冰冷的弧线,如同毒蛇吐信。
婆留的手,终于离开了冰冷的刀身。他缓缓站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流畅和稳定。他伸出右手,稳稳地握住了那黝黑的刀柄。五指收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一股冰冷而凝练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悄然扩散开去。周围的喧嚣、粗重的呼吸、甚至那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仿佛瞬间被隔绝开来。他整个人,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寒铁,只余下沉寂和锋锐。
顾三郎的目光扫过婆留握刀的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和忌惮。他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走!
两条快船如同离弦之箭,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出芦苇荡的庇护,破开浓墨般的夜色,向着前方那片巨大、沉默、如同山岳般压在水面上的船影疾驰而去。桨橹入水的声音被压到了最低,只剩下水波被船头轻柔破开的哗哗轻响。
距离在疾驰中迅速缩短。那官船的轮廓在黑暗中越来越清晰,庞大得令人窒息。船身黝黑,船舷高耸,像一道陡峭的悬崖矗立在江面。船上依旧一片死寂,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只有船体随着江水的轻微涌动而发出的、低沉的吱嘎声,如同沉睡巨兽的鼾声。